在周围诸神善意的怂恿声中,霍德尔抿了抿嘴,凭着感觉,向着巴德尔笑声传来的方向,奋力掷出了那根槲寄生枝条!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没有神力的光芒,没有破空的厉啸。那根黑沉沉、毫不起眼的枝条,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穿过欢闹的空气,穿过了那些曾发誓保护巴德尔的无形屏障——因为誓言并未涵盖它——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毫无阻碍地,径直射向了巴德尔的胸膛。
“噗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喧闹淹没的闷响。
巴德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转化为极致的惊愕与茫然。他低下头,看着那截没入自己心口的黑色枝条,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一缕金色的神血,顺着枝条缓缓渗出。
广场上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尼福尔海姆最寒冷的冰霜,瞬间席卷了所有神只。托尔手中的酒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芙莉嘉脸上血色尽褪,发出一声凄厉到不成调的尖叫:“不——!”
巴德尔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之烛般迅速黯淡。他那汇聚了阿斯加德所有美好的光辉,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流散,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尘,飘向空中。他缓缓向后倒去,像一棵被伐倒的光之树。
“巴德尔!”奥丁的怒吼终于爆发,声震金宫。他瞬间从宝座上消失,出现在儿子身边,扶住他瘫软的身体。强大的神力汹涌灌入,试图挽留那飞速消逝的生命力。但槲寄生带来的并非物理创伤,而是一种基于“誓言漏洞”的、概念性的“可被伤害”的规则生效,它直接动摇了巴德尔存在的根本。奥丁的符文之力与浩瀚神力,竟无法逆转这由芙莉嘉的过度保护与洛基的精准恶意共同酿成的苦果!
诸神从震骇中惊醒,围拢过来,试图做些什么,却只能无助地看着巴德尔的生命在他们眼前迅速流逝。霍德尔茫然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死寂与随后爆发的悲痛、怒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无光的眼中涌出绝望的泪水,浑身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巴德尔最后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围拢的神只,望向了远方,嘴唇微动,吐出了几个气息微弱的词:“……冷……好黑……”随即,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那曾照耀九界的光明之神,在众目睽睽之下,于一场荒诞的“游戏”中,陨落。
金色的光尘彻底飘散,巴德尔的躯体失去了一切生机与色彩,化为冰冷苍白。芙莉嘉扑倒在儿子身上,恸哭声响彻云霄,悲痛欲绝。托尔须发戟张,怒吼着“洛基!一定是洛基!”,提着米约尔尼尔就要冲向囚禁之所。提尔、海姆达尔等神只亦是面色铁青,眼中喷火。
奥丁缓缓放下巴德尔逐渐冰冷的躯体,独眼之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近乎虚无的黑暗与冰冷。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金宫的墙壁,直视着偏殿的方向。他清晰地“看到”了洛基——那个被囚禁的欺诈之神,此刻正倚在冰冷的窗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混合了复仇快意与无尽恶毒的残酷微笑。他甚至能“听到”洛基心中无声的狂笑与呐喊:“看到了吗?奥丁!你最珍爱的光明!你引以为傲的秩序!在微不足道的疏漏与盲目的兄弟手中,何等脆弱!何等可笑!这份丧子之痛,这份完美破灭的绝望,便是我送给你、送给阿斯加德的礼物!欢宴终有尽时,而痛苦,永无止境!”
宿命的锁链,以最出乎意料、最残酷的方式骤然收紧,勒进了阿斯加德最柔软的要害。象征永恒福祉的光明陨落,无尽的欢宴被永恒的殇恸取代。诸神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笼罩在命运织机之上的、名为“诸神黄昏”的阴影,并非遥远的预言,它已伸出冰冷的手指,触摸到了神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