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的幽蓝光芒在地底深处稳固地燃烧,奥西里斯端坐于审判大厅初具雏形的王座之上,连枷与弯钩交叉胸前,目光空灵地凝视着眼前逐渐成形的玛阿特天平与陆续汇聚而来的朦胧亡魂。他的存在本身,已成为亡者国度秩序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让冥河的流淌更趋规律,让审判大厅的轮廓更加清晰。然而,这份地底的安宁与公正,丝毫未能平息生者世界的动荡与愈演愈烈的风暴。他那自死亡中诞生的儿子——鹰神荷鲁斯——如同承载着全部复仇意志与新秩序的烈焰,在母亲伊西斯的羽翼下,正经历着飞速而隐秘的成长。
伊西斯将幼小的荷鲁斯带离冥府入口的沼泽,并未返回奥西里斯已陷入混乱与恐慌的旧王国中心。她深知,塞特的耳目与爪牙定然在四处搜寻奥西里斯“遗嗣”的踪迹,欲斩草除根。她凭借其无上的智慧与魔法,在尼罗河三角洲最隐秘、最丰饶的纸莎草丛深处,构筑了一个流动的、受强大隐匿结界保护的浮岛秘境。这里水网纵横,植物繁茂,阳光透过密密的纸莎草叶,洒下斑驳金光,既提供了绝佳的隐蔽,又充满了勃勃生机,适宜幼神成长。
在秘境内,伊西斯褪去了追寻丈夫时的风尘与悲怆,化身最严格也最慈爱的导师与守护者。她教导荷鲁斯的,远不止是战斗技艺。
她传授他王权的象征与责任:为他演示如何佩戴代表上下埃及的红白双冠,讲解双冠合一所象征的完整与平衡;她取来奥西里斯遗留的牧羊人杖与连枷的虚影,教导他这两件神器并非仅是武器,更是牧养子民与执行律法的权柄象征;她向他反复讲述父亲奥西里斯如何以仁德与智慧治理早期人类,建立最初的律法与祭祀体系,强调真正的王权在于维护玛阿特,而非单纯的力量威慑。
她引导他掌控与生俱来的神圣力量:荷鲁斯身为鹰神,天生拥有锐利无比的视觉、迅猛的飞行能力、以及与天空、太阳的深刻联系。伊西斯指导他如何凝练目光,使之能看穿幻象与谎言;如何驾驭气流,翱翔九霄而不留痕迹;如何感受日轮运行中的神力脉动,汲取其中纯净的秩序之光以壮大己身。
她更以魔法淬炼他的心智与意志:她布下幻境,模拟塞特可能施展的各种狡诈伎俩、狂暴攻击与混沌侵蚀,训练荷鲁斯的应变能力与心志坚韧;她讲述天地初开以来的神话、诸神的权能与弱点、世界运行的脆弱平衡,让荷鲁斯明了他未来斗争的深远意义,绝非简单的私仇,而是关乎整个秩序世界的存续与走向。
奈芙蒂斯虽不便频繁现身,却也在暗中提供帮助。她偶尔会送来蕴含“宁静”与“边缘智慧”的夜色精华,帮助幼小的荷鲁斯在紧张的训练后平复心神,也教导他理解世界并非只有光明与黑暗的简单二分,许多事物存在于灰色地带,需要审慎判断。
荷鲁斯不愧是奥西里斯神性与伊西斯智慧结合诞下的奇迹。他成长的速度远超寻常神只,不仅身躯日显健硕英武,鹰羽日渐丰满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其心智的成熟、对权责的理解、以及对复仇使命的坚定,也以惊人的速度攀升。他那双遗传自父母的眼眸,一只锐利如鹰,仿佛能刺破一切虚妄;另一只则在伊西斯的魔法影响下,蕴含着深沉的智慧与悲悯。他沉默寡言,却将母亲的每一句教诲、关于父亲的每一个故事、对塞特的每一分恨意,都深深镌刻在神魂深处。
然而,浮岛秘境的平静,终究只是风暴眼中的暂时安宁。外界的局势,正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恶化。
塞特在将奥西里斯的棺椁投入混沌水域后,起初也曾警惕拉神的震怒与众神的追责,一度蛰伏于荒漠与混沌边缘。但他很快发现,拉神的反应更多是震怒与失望,却并未立刻组织雷霆万钧的讨伐;其他神只态度暧昧,舒与泰芙努特忙于维系天地,盖布与努特陷入丧子之痛与对另一子罪行的矛盾中;而奥西里斯的旧部与早期人类王国,已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与恐惧。
塞特的野心与狂妄,如同浇灌了鲜血的毒棘,疯狂滋长。他不再满足于荒漠之王的身份,开始公然宣称自己才是力量与真实的化身,指责奥西里斯的统治“软弱虚伪”,其“意外身亡”乃是秩序不合时宜的必然结果。他凭借强大的武力与煽动性的言论,开始蚕食与征服。
他的风暴军团席卷奥西里斯王国边缘的绿洲与定居点。抵抗者被无情碾碎,归顺者被迫奉塞特为唯一主宰,祭祀仪式被强制改为狂野的血祭与力量崇拜。他任命忠诚的沙漠恶魔与风暴精灵为督军与祭司,建立了一套以恐怖与力量威慑为核心的粗陋统治体系。富饶的河谷地带,也开始频繁遭到沙暴侵袭与匪患滋扰,塞特的阴影如同蔓延的沙漠,逐步侵蚀着秩序的疆域。
更令众神不安的是,塞特开始有意地扭曲与篡改关于奥西里斯的记忆与信仰。他销毁奥西里斯的神像与祭祀场所,禁止传播奥西里斯教导的律法与农事知识,编造奥西里斯是因“软弱无能”而“自然消亡”的谎言。他甚至试图将自己的形象与某些古老的、未被完全秩序化的自然力量强行绑定,以获取更广泛的畏惧与崇拜。
人间哀鸿遍野,信仰混乱,玛阿特的天平在生者世界,已然严重倾斜。塞特虽未直接挑战拉神的至高神位,但其行径无疑是在动摇拉神所代表的宇宙秩序的根基。
拉神高踞于太阳船上,目睹这一切,内心充满矛盾的波澜。塞特的暴行令他愤怒,奥西里斯的遭遇令他心痛,秩序的崩塌令他忧惧。然而,那种自奥西里斯事件后愈发明显的神性疲惫与对直接干预后果的疑虑,缠绕着他。他已是“衰老”的太阳,每日对抗混沌巨蛇阿佩普的旅程已消耗他越来越多的精力。他担心若亲自出手严厉镇压塞特,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神系内战,或导致自己在对抗阿佩普时露出致命破绽。他更隐隐感到,这场源于后代的纷争,或许需要由后代自己来解决,才能确立新的、稳固的平衡。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在伊西斯庇护下、正在隐秘成长的希望——荷鲁斯。但荷鲁斯尚且年幼,需要时间。
于是,拉神的选择是相对沉默的纵容与观望。他依旧每日航行,照耀世界,维持着宇宙最基本的昼夜循环与光明存在,对塞特的扩张并未施加直接的、毁灭性的打击,只是偶尔降下神谕,含蓄地谴责暴行,呼吁回归秩序。这种态度,在塞特看来是软弱与默许,在伊西斯与荷鲁斯心中是令人心寒的迟延,在其他观望的神只眼中,则成了局势微妙的信号。
终于,荷鲁斯在浮岛秘境中,经历了相当于人间数十年的飞速成长,已然成为一位英武非凡、神力初成的年轻神只。他的鹰羽如黑曜石般闪亮,眼眸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对王权的理解、神力的掌控、以及复仇的渴望,都已达到了临界点。伊西斯知道,雏鹰终须离巢,直面风暴。
一日,当荷鲁斯在秘境边缘练习飞行,目光穿透结界,遥遥望见远方一处原本属于奥西里斯教化的绿洲,如今升起塞特风格的粗犷图腾柱,空中盘旋的不再是驯良的飞鸟而是风暴精灵时,积压的怒火与责任感轰然爆发。他返回秘境,跪在伊西斯面前,声音沉稳而决绝:
“母亲,我已准备好。父亲的仇,人民的苦,被践踏的玛阿特……不能再等待了。我,荷鲁斯,奥西里斯与伊西斯之子,要求面对塞特,索回被篡夺的王权,恢复世界的平衡!”
伊西斯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儿子,眼中既有骄傲,更有无尽的忧虑。她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也知道前路艰险远超想象。她扶起荷鲁斯,郑重地将一枚用她魔法加持、能一定程度上抵抗混沌侵蚀与窥探的圣甲虫护符戴在他颈间。
“去吧,我的儿子。但记住,塞特不仅力量强大,更狡诈残忍。不要孤身犯险。你需要诉诸众神的公义,在诸神法庭面前,正式提出你的诉求,指控塞特的罪行,要求归还王权。唯有获得众神的认可与支持,你的斗争才具有正当性,才能汇聚更广泛的力量。”
荷鲁斯重重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庇护他成长的隐秘绿洲,然后振翅高飞,化作一道割裂天际的金色鹰影,径直飞向众神惯常聚集的神圣议事之地——位于天地之间的某处永恒圣所,那里也是拉神偶尔降临、众神商议大事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