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献祭的宏大余音仍在宇宙结构的经络间低回,以其身躯与意志铸就的天地万物,正沐浴在第一个圆满时代那清澈而几近完美的光辉之中。达摩如同未经尘染的纯金,稳固地镶嵌在每一个存在的心核;诸界秩序井然,生灵各安其位;提婆们居于光明的天界,行使着创造与维护的权能;初生的人类先祖摩奴与其族类,在大地上过着接近神性的纯洁生活,心灵澄澈,寿命绵长。然而,正如最完美的金石也难免微瑕,最和谐的交响亦暗藏不谐和音的种子。那在原人分化过程中产生的“剩余物”与逆反倾向,已凝聚为阿修罗一族,他们虽被安置于地下世界,但其心中对光明、力量与统治权的渴望,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从未止息。
起初,提婆与阿修罗之间尚维持着一种基于宇宙初生、力量均势的紧张平衡。阿修罗亦拥有强大的力量、智慧与苦行所得的神通,甚至在某些领域不弱于甚至超越提婆。他们并非纯粹邪恶的化身,而是宇宙“分化”必然产生的对立面,代表着攫取、扩张、挑战既定秩序的原始冲动。这种冲动在达姆稳固的圆满时代受到压制,却在地底世界不断发酵、滋长。
平衡的打破,始于一种深刻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并非源自外部入侵,而是内在于宇宙生命自身的衰朽与匮乏。尽管处于黄金时代,但诸神与半神们渐渐感受到,他们的神力并非永恒无限,他们的生命亦受制于某种宇宙性的消耗与折旧。在与阿修罗零星的摩擦、在维持宇宙运转的持续消耗中,一种隐约的疲弱感开始侵袭某些神只。更关键的是,他们意识到,阿修罗的力量同样在增长,尤其是通过严酷的苦行向宇宙法则索取恩赐的能力,有时甚至能撼动神界的秩序。
一次,强大的阿修罗之王希罗尼亚克夏通过极致的苦行,获得了近乎无敌的力量与傲慢,竟以神力撼动大地,将其拖入宇宙深渊,意图将整个世界据为己有,令诸界陷入恐慌。最终,是维护之神毗湿奴化身野猪瓦拉哈,潜入深渊,以獠牙挑起大地,经过漫长搏杀,才将希罗尼亚克夏诛除,救回大地。此战虽胜,却给提婆们敲响了警钟:阿修罗的威胁真实而迫近,且他们自身的力量,似乎不足以应对未来可能更强大的挑战。
另一则更古老的警示,则来自先知与圣仙的预言。他们知晓宇宙循环的法则:即便是诸神,也无法永远保持在力量的巅峰;而阿修罗中,总有通过极端苦行获取惊世力量的个体涌现。若不能找到一种根本性的方法,增强提婆的本质力量、乃至获得某种永恒的生命保障,那么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达摩的天平可能彻底向阿修罗倾斜,宇宙将陷入黑暗与混乱的漫长劫期。
忧虑在诸神中蔓延。他们聚集于乳海之滨的须弥山天界,共商对策。光明之神伐楼那、雷神因陀罗、火神阿耆尼、风神伐由、太阳神苏利耶、死神阎摩……众神面容肃穆。最终,智慧最深湛的生主与梵天揭示了古老的启示:在宇宙诞生之初,万物之精华曾沉潜于乳海深处。乳海中不仅蕴藏着无穷的生命能量,更有诸多神圣法宝以及那能赋予永生的至宝。若能搅动乳海,从中提取甘露,诸神饮下,便可获得永恒的生命与不竭的神力,彻底巩固达摩的统治。
然而,搅动乳海是一项宇宙级的伟业,其所需的力量远超提婆一族所能负荷。乳海浩瀚无边,其基底牢固,非寻常神力可撼动。且搅动过程必然惊动乳海深处的古老存在,释放难以预料的能量与危险。
经过激烈辩论,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方案被提出:与阿修罗合作。利用阿修罗同样渴望力量与永生、且拥有庞大力量的特点,邀请他们共同搅动乳海,约定成果共享。这是一个充满风险的赌博,但似乎是唯一的途径。
诸神派遣能言善辩的使者,前往地下世界,面见当时的阿修罗众王。使者描绘了乳海中蕴藏的无穷珍宝与永生甘露,强调合作共赢的前景。阿修罗虽多疑狡诈,但对永生与至高力量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们经过内部商议,认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分得甘露,阿修罗将获得与提婆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们的资本。于是,一个脆弱而各怀鬼胎的同盟就此结成。
接下来的准备工作,本身就如同一次史诗般的创造。他们需要:
1. 曼陀罗山作为搅棒。此山巨大无比,根基深厚。诸神与阿修罗合力,以无上神力将其从大地上拔出。山体之重,连许多都感到吃力。
2. 龙王瓦苏基作为搅绳。这位那伽之王身躯绵长无边,力大无穷。毗湿奴亲自调解,说服瓦苏基同意担任这一危险而关键的角色。
3. 龟王俱利摩作为底座。搅动如此巨大的山脉,需要稳固的支点,否则山体会沉入乳海或崩塌。此时,维护之神毗湿奴化身巨龟,以其坚硬无匹的背甲,潜入乳海之底,稳稳托起了曼陀罗山。
4. 分配位置。双方约定,提婆持龙王之首部,阿修罗持尾部,共同发力搅动。然而,这看似公平的安排,实藏心机——龙王口部会喷出毒烟与烈焰,持首部者将首当其冲。
一切就绪,在宇宙的注视下,这场空前绝后的搅乳海行动开始了。
提婆与阿修罗分别列队,以神力紧握龙王瓦苏基的身躯。随着一声令下,双方同时发力!曼陀罗山开始在龟背上缓缓旋转,龙王的身躯被绷紧、扭动,发出令星辰颤栗的摩擦声。
搅动之初,乳海波澜不惊。但随着搅动持续,力量深入,浩瀚的乳海开始沸腾、翻涌!宇宙能量被剧烈扰动,发出七彩的辉光与震耳欲聋的轰鸣。这过程持续了数百年,期间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神力与魔能激烈碰撞又相互牵引,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搅动并非一帆风顺。龙王瓦苏基口部因痛苦与用力,不断喷吐出足以焚烧神躯的剧毒烟雾。持首部的提婆们首当其冲,被毒烟熏得痛苦不堪,神力衰减。而持尾部的阿修罗,虽也费力,却相对免受毒烟直接侵袭。一些提婆开始动摇、疲惫,甚至暗生退意。关键时刻,湿婆——此时他已从楼陀罗的狂暴形态中完全觉醒,成为兼具毁灭与慈悲的至高神——感念宇宙危难,挺身而出。他并非参与搅动,而是张开巨口,将龙王喷出的、足以湮灭三界的剧毒全部吸入喉中!毒液灼烧他的喉咙,留下永恒的蓝色印记,但他以无上神力将毒素镇封于喉,拯救了诸神与宇宙。湿婆的自我牺牲精神,震撼了所有在场者,也初步确立了他在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随着搅动深入,乳海的精华开始显现。各种神奇宝物陆续从翻腾的海水中浮现:
· 月亮,清辉皎洁,被湿婆取走装饰于发髻。
· 吉祥天女拉克希米,赐福与繁荣的女神,她手持莲花,从乳海中升起,光彩照人,最终选择了毗湿奴作为她的归宿与伴侣。
· 神马乌查什拉瓦斯,七首白马,速度冠绝三界,成为因陀罗的坐骑。
· 神象艾拉瓦塔,四牙白象,成为因陀罗的另一坐骑与天界守护者。
· 如愿树帕里贾塔,能实现愿望的仙树。
· 仙女兰芭等众多阿卜娑罗,她们的美貌与舞艺无双。
· 神弓萨伦伽与神螺帕尼查雅尼亚,分别成为毗湿奴的武器。
· 酒神苏摩的精华,以及其他众多神器与宝物。
每一件宝物的出现,都引发短暂的争夺或分配协商,脆弱的同盟在利益面前愈发显得摇摇欲坠。提婆与阿修罗彼此警惕,贪婪的目光在宝物与对方阵营之间游移。
终于,在搅动接近尾声时,乳海中央出现了最为璀璨的光华——医神檀文陀里手持一个光芒四射的宝罐,从中散发出令所有神魂颠倒、生命力沸腾的香气与辉光。那里面盛装的,正是不死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