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喧嚣和张扬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都随着房门的关闭而被隔绝在外。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他，以及我们交缠的呼吸声。
我整个人都埋在夜磷枭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那是我早已熟悉并赖以安心的味道。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沉稳有力地传到我的耳中，一声，又一声，像是试图抚平我刚刚受到的惊吓。
然而，这一次，我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纯粹的安心了。
张扬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倒钩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脏。他说，夜磷枭在骗我。他说，他对我好，都是有目的的。
理智告诉我，那是张扬的挑拨离间，他那种人，为了得到我，什么谎言都说得出口。可是，情感的堤坝上，却被这句话凿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盘根错节，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
我靠着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变得僵硬。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圈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没事了，璃璃，我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缓缓地从他怀里退开一些，抬起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我，里面盛满了担忧与后怕。灯光下，他挺拔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唇，此刻也紧紧抿着。
他还是那个会为我心疼，会为我奋不顾身的“小夜”。
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痛，这么慌?
我躲进他怀里平复了片刻，但张扬的话语如魔音贯耳，挥之不去。我终于鼓起勇气，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几乎要将我逼疯的问题。
“磷枭，”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真的爱我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抱着我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那短暂的停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问这种话?”他将我抱得更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生生揉进他的骨血里，以此来掩饰他一闪而过的慌乱。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受伤，“当然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他稍稍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双手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那双平时总是含情脉脉、迷人至极的桃花眼，此刻盈满了认真与焦灼。“是不是张扬对你说了什么?”
他的指尖冰凉，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动作里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颤抖。我能感觉到，他正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压抑着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去追杀张扬的冲动，只想先让我安心。
“他在撒谎，璃璃，他只是想拆散我们。”他一字一句，说得恳切无比，“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的眼神太过真挚，真挚到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可那瞬间的僵硬，却像一根无法拔除的刺，横亘在我心间。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曾以为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我看不真切。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问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我紧绷的神经。他的呼吸，也似乎停滞了。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挣扎、痛苦、恐慌……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交战，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无数个谎言一定已经涌上了他的舌尖，但他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探寻，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一刻的迟疑，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原来，真的有。
“有。”
终于，他选择了妥协。这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认命般的无力。他捧着我脸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在察觉到我的痛呼前猛然放松。
“但不是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急切地补充，额头轻轻抵住我的，像是无法承受我失望的目光，既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寻求最后的贴近，“我对你的爱是真的，璃璃，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却再也无法让我感到慰藉。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给我点时间，璃璃，我会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恳求，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相信我，好吗?就这一次，再相信我一次……”
相信? 我该怎么相信?
“为什么?”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模糊了视线，我倔强地眨了眨眼，不让它掉下来，“难道，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还是说，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建立在其他目的之上的?”
张扬的话，那些我拼命想要否认的话，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不!不是的!”他猛地扶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我的骨头都在发疼。他的眼神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慌乱，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和伪装出的笨拙无害，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我甚至觉得，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隐瞒。
“我的感情与任何目的无关……”他嘶吼着，内心挣扎到了极致，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在最后一刻，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我甚至能闻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从他唇齿间逸散开来。
他不能说。有什么东西，比失去我的信任更让他恐惧，让他宁愿承受我的误解，也绝口不提。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将我最后一点希望也斩断了。
“璃璃，我不能失去你……”他的声音瞬间低哑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微微佝偻，像是在乞求。平日里所有的冷静和伪装，都碎裂成了齑粉。
“如果……如果我说我有必须隐瞒的理由，你愿意等我自己告诉你吗?我保证，不会太久……”他那双曾让我沉溺的桃花眼，此刻写满了忐忑与不安，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被拒绝。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哀求，心如刀割。我爱他，正因为爱他，才无法忍受这份掺杂着谎言和秘密的感情。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都会让我想起他有所隐瞒，那会成为我们之间永恒的折磨。
长痛不如短痛。
我闭上眼，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去，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真相，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吧。”
这句话，是我能给自己的，也是能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璃璃……”
夜磷枭听到我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像是被一根巨大的冰锥狠狠穿透，刺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