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摔门而去的巨响,像一颗炸雷在我的耳边滚过,余音震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嗡嗡作响。我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心脏仍在狂跳,仿佛要从喉咙里挣脱出来。指尖一片冰凉,我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试图从这稀薄的空气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这里是“暗火”基地,一个吞噬了所有光与热的钢铁牢笼。墙壁是无生气的灰白色,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天花板上镶嵌的照明灯管投下的光线,也像是被抽干了温度,惨白得令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硝烟与消毒水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我身处的险境。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感早已变得模糊。只记得那场焚尽一切的“暗火”过后,我在一片焦土的废墟中醒来,随即被一个名为张扬的男人带到了这里。他有着一张过分张扬的脸,看我的眼神像是盯着一件势在必得的战利品,毫不掩饰那病态的占有欲。刚刚,他又一次因为我的抗拒而勃然大怒,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此刻还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我不知道下一次他会做出什么。在这个人人皆是恶徒的地方,我只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除了瑟瑟发抖,别无他法。
就在我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时,一阵突兀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叩叩。”
声音很轻,与张扬那种恨不得把门板拆下来的粗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礼貌。我浑身一僵,本能地以为是张扬去而复返,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死死地盯着那扇冰冷的金属门,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离开,只是又轻轻地敲了两下。
“那个.....有人在吗?”一个略显青涩的男声传来,干净得与这个基地的阴沉格格不入,“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在这个地方?我心里的警铃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拉得更响。这里结构复杂,守卫森严,怎么会有人轻易迷路?是陷阱吗?还是某种新的、我无法理解的折磨方式?
门外再次陷入安静,我几乎能想象出一个不知所措的大男孩站在门外,局促不安地挠着头的样子。不知为何,那声音里的无措听起来并不像是伪装。犹豫再三,我还是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边,声音干涩地问:“你是谁?”
“我叫小夜,是....新来的。”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
我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拧开了门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很高,目测至少有一米九,宽肩窄腰,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然而,与这极具压迫感的身材形成鲜明反差的,是他那张显得过分无害的脸。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衬得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澄澈又无辜。那双眼睛里没有我在这里见惯了的阴鸷、掠夺和算计,反而像一汪清泉,盛着几分少年感的天真与局促。看到我,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弯下腰,视线与我齐平。
“小夜?”我看着他,心里的防备不知不觉松懈了一丝,轻声说:“哦,我叫沈璃,你应该是新来的吧。”
“对对,我是新来的。”他立刻点头,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然而,我却注意到,在他对我笑的时候,那双纯净的眸子飞快地、几乎不着痕迹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我略显苍白的脸上。那视线并非张扬那种赤裸裸的欲望,更像是一种……探究,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但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让我以为是错觉。
“沈璃……”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唇角上扬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很好听的名字。”
他说话间,装作不经意地朝我身后空无一人的门口瞥了一眼,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桃花眼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刚才那个张扬……他经常这样对你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窘迫,连忙后退半步,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啊,我不该多嘴的,对不起。”
那副笨拙又真诚的道歉模样,让我心里最后一点戒备也烟消云散在这个地方,连一丝伪装的善意都弥足珍贵,更何况他看起来如此真实。我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没事。”
“那就好。”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装作笨拙地想往旁边挪一步给我让出更多空间,手臂却不小心挥到了门边的矮桌。桌上的水杯被他带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翻倒。
我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身体前倾想要去扶,但一只手比我更快。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大手,在水杯倾倒的瞬间,以一种与他笨拙形象完全不符的迅疾与精准,稳稳地扶住了杯身。杯中的水只是晃了晃,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快如闪电的动作,那沉稳有力的手腕,绝不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能做出来的。我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向他。
“哎呀,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他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破绽,一边扶正水杯,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可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那双伪装得天真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锐利,像鹰隼锁定了猎物。但那抹锐利消失得太快,快到让我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玻璃杯冰凉的触感。他看着我,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小动物般的无辜:“沈小姐,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我可以偶尔来看看你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冷清的房间,语气里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这里的人都挺凶的,除了你。”
他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孤独,是比恐惧更磨人的酷刑。在这个冰冷的基地里,我像一座孤岛,而他是第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人,哪怕这善意背后可能隐藏着未知的目的。
我能拒绝吗?我该拒绝吗?理智告诉我应该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但情感上,我却渴望抓住这根或许是稻草的浮木。
“啊?呃,可,可以啊。”最终,我还是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带着犹豫的声音。
“真的吗?太感谢了!”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真诚得过分的笑容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我看到他眼底有雀跃的光芒在跳动,心里却因为自己轻易的应允而生出一丝不安。他真的是因为孤独才想接近我吗?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那张矮桌,修长的指尖在冰凉的杯沿上轻轻摩挲着,那是一个极度克制的、带着某种隐秘情绪的动作。他似乎在平复着心情,然后抬眼看我,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沈小姐,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我熟悉的世界,想要呼吸自由的空气。可这些,我又怎么能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弟”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