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暗火基地内的一切喧嚣似乎都沉淀了下来,只剩下走廊里巡逻人员规律的脚步声,和自己房间里那份虚假的宁静。
我将今天实验的最后一份数据记录在册,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独处的空间里终于得以舒展。热水、一张柔软的床,成了此刻最奢侈的向往。
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瞬间包裹了我的身体,冲刷着一天的疲惫与尘埃。我闭上眼,将洗发水在掌心揉搓出绵密的泡沫,细细地涂抹在发间。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氤的水汽,将我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营造出一个短暂而安全的避风港。水声哗哗作响,像是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窗上,掩盖了这方寸天地之外的所有声响。
我正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专心致志地按摩着头皮,泡沫迷住了双眼,让我无法视物。然而,就在这片白色的朦胧与水声的交响中,我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空气的流动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正悄然渗入这片温暖潮湿的领地。
心,猛地一沉。
在这个基地里,会这样从不敲门就直接闯入我房间的,只有一个人。
“沈璃……”
那道沙哑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破水声的帷幕,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僵在了原地。
是张扬。
我听闻他马上要出任务,却没想到他会在临走前来这里。那声音里病态的渴望和偏执,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我马上要出任务了,你最好乖乖的,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那双总是燃烧着疯狂占有欲的眼睛,正在房间里贪婪地搜寻着我的身影。他的表情一定扭曲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沉浸在自己那份癫狂的执念里。
“别想着依靠那个小夜,他护不了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说话间,他的声音已经从门口到了浴室……
“啊,谁?”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尖叫出声,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我慌乱地扭动水阀,滚烫的水流骤然停止,我猛地抓过一旁的浴巾,死死地裹在身前,仿佛那层薄薄的布料能给我带来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我的惊恐似乎并未让他产生半分退意,反而像是一种催化剂,当他在浴室中看到我的身影时,眼中的欲望愈发炽烈。我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又向前迈了一步,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可那贪婪如狼的眼神却愈发清晰,穿透薄雾,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声音里裹挟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是我,宝贝儿。”
他缓缓开口,那亲昵的称呼从他嘴里吐出,只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他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冒犯和可怖。
“我来告诉你,等我出完任务回来,你就别再抗拒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我靠近,全然不顾我此刻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自己疯狂的逻辑和不容置喙的命令。“那个小夜,他没能力给你安稳,只有我能……”他的眼神中满是偏执,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要将我彻底禁锢在他所构建的牢笼里。
“你出去,出去……”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几乎不成调。我向后退去,脊背却贴在了冰冷的、满是水珠的瓷砖上,退无可退。
我的驱赶在他听来,却像是无力的撒娇。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伸出手,径直朝我的手腕抓来。
“宝贝儿,别闹了。”
那只带着薄茧、充满了掠夺意味的手,在我的视野中不断放大。恐惧攫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我甚至能看清他指节上的纹路,闻到他身上那股烟草与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张扬!”
一道熟悉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房间外炸响。
是小夜!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浴室的门,精准地砸在张扬的耳中。
“任务准备得怎么样了?给我出来!”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与他平时在我面前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判若两人。张扬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痴迷与贪婪瞬间被惊愕与不甘所取代。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走运”,然后才极不情愿地转身,走出了浴室。
我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门外传来他们简短而紧张的对话,随即是张扬愤愤离去的脚步声。直到确认那股危险的气息彻底消失,我才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道声音,像一道劈开无尽黑暗的光,将我从万丈深渊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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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磷枭站在沈璃的房门外,听着里面张扬不甘离去的脚步声,以及随后传来的、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压抑的啜泣声,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凛冽杀意。
他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留意着张扬的动向。他太了解张扬那病态的偏执,猜到他很可能会在出任务前,借着最后的机会再来纠缠沈璃。于是,他提前结束了与萧何的会议,赶了过来。
当他站在门口,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以及张扬那令人作呕的独白时,他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冲上了头顶。手指在身侧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寸寸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
他强忍着一脚踹开房门,当场拧断张扬脖子的冲动。
不能。
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沈璃身上的秘密还未解开,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沈璃看到自己那血腥残暴的一面。他只想让她看到“小夜”,那个笨拙、无害,会默默守护她的小弟。
所以,他只能用“小夜”所能拥有的最大权限——以任务为借口,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将张扬喝退。
此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闭上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听到的对话,以及想象中沈璃在浴室里无助、惊恐的模样。每一次想象,都像一把淬火的钢刀,狠狠在他的心上。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伪装,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名叫“沈璃”的女孩,已经在他心底占据了怎样一个重要的位置。那不再是最初对于“抗体”的好奇与探究,而是一种本能的、不计任何代价的保护欲。
他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那轻微的声响像是一只手,轻轻抚平了他心中的狂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滔天的杀意与怒火压回心底最深处,转身,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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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浑身冰冷,才扶着墙壁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掉头上的泡沫,然后胡乱地穿好衣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听到那个魔鬼的声音。
当我走出浴室时,房间里只剩下小夜一个人。张扬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独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昏黄的壁灯,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拔的剪影,以及那双在晦暗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汹涌暗流。
我不知道,此刻这个以“小夜”身份坐在我面前的男人,心里正被怎样几近吞噬一切的怒火所煎熬。他只是坐在那里,沉默着,却让我感到一种比张扬的喧嚣更具压迫感的气场。但奇怪的是,这种压迫感并不让我害怕,反而......让我感到一丝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