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输红了眼，扯着歌姬的头发往桌上撞，鲜血顿时染红了赌具。
林渔慌忙别开眼，却又看见老鸨倚在描金榻上，十根指尖套着累丝镶宝石的护甲，
正慢条斯理地给新姑娘点守宫砂，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被龟奴按住四肢，哭得声嘶力竭。
这满室的繁华像沸腾的油锅，每一声笑、每一道目光都滚烫得灼人。
林渔贴着冰凉的墙壁挪动，避开在人群中穿梭的小厮，却冷不丁被人撞个趔趄。
抬头正对上一双醉醺醺的眼睛，那人伸手要摸她的脸：哪儿来的小美人......
她猛地低头撞向对方下颌，趁着男人哀嚎时钻进人缝。
水晶灯的光晃得她头晕目眩，耳畔的喧嚣渐渐化作混沌的嗡鸣，
唯有心底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必须找到穆婉，必须带那个女孩离开这人间炼狱。
主楼内蒸腾的热浪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林渔在人群中艰难穿行。
水晶宫灯将晃动的人影拉长投在墙上，恍若群魔乱舞。
她目不斜视地避开席间调笑的宾客，却在二楼回廊转弯处，瞥见栏杆旁那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广袖翻飞间，藏青锦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
林渔的脚步猛地顿住——那衣摆处的云纹绣法，分明是陈京离开前她亲手缝补的样式。
心尖狠狠一颤，她不敢置信地往前迈了两步，又像是被烫到般迅速退回阴影里。
鎏金烛火明明灭灭，映得那人轮廓忽远忽近，可腰间那枚和田玉坠，正是陈京掌心的平安符。
“公子讨厌~”娇嗔声刺得林渔耳膜生疼。
她屏住呼吸，装作捡拾发簪的小厮，故意从那人身边经过。
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里，她清晰听见陈京低哑的笑声。
余光扫过的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个本该死在暴风雪里的人，此刻正左手搂着红衣女子，指尖勾着对方垂落的发梢，
女子媚眼如丝地倚在他胸膛，酒盏里的琥珀色液体晃出涟漪，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林渔踉跄着躲进立柱后的阴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是没有预想过再见的场景，可当亲眼看见陈京鲜活地出现在醉仙楼，
与陌生女子调笑温存时，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比想象中更汹涌。
她气他为何还活着却不来寻自己，气他将生死离别当作儿戏，更气自己在暴雪夜为他痛哭时，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哐当！”远处传来酒杯碎裂的声响，惊得林渔猛然回神。
老鸨尖利的叫骂声穿透喧嚣，提醒着她此刻身处险境。
深吸一口气，她将酸涩尽数咽下。
陈京的事来日方长，可昏迷的女孩还在草丛中等救，穆婉也不知身在何处。
攥紧藏在袖中的银哨，她最后看了眼谈笑风生的陈京，转身没入灯火阑珊处。
水晶灯的碎芒落在她后背，恍若撒了满身的冰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