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擦去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然后，他绕到小院正门，推门而入。
后宅小院里也是一片混乱。
几个仆妇丫鬟脸色惨白，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管家李福暴毙的阴影还未散去，刚才那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更是雪上加霜。
“大官人！”
一个眼尖的丫鬟看到他，犹如看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喊道。
李应微微颔首，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无事。地龙翻身，已过去了。老太爷可受惊了？”
“老太爷…老太爷他…”
丫鬟欲言又止，眼神惊恐地瞟向正房紧闭的房门。
“刚才那声响动…老太爷他…他好像…发了癔症…在房里摔东西…还…还喊着…喊着…”
“喊着什么？”
李应心头一紧，快步走向正房。
“喊…喊着…‘雁门关’…‘血债’…还有…‘铁鹞子’…回来索命了…”
丫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恐惧。
李应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再多问，挥手让丫鬟退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药味和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片狼藉。
药碗摔碎在地，褐色的药汁和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桌椅翻倒，帐幔被扯下半边。
烛台滚落在地，烛火已经熄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远处粮仓的火光，勉强映照出房间里的景象。
李老太爷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站在房间中央。
他背对着门口，身体佝偻着，剧烈地颤抖，如风中残烛。
他手中死死攥着一个东西——一个陈旧褪色边缘磨损用红绳系着的皮质腰牌！
腰牌上，一个模糊展翅欲飞的猛禽浮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姿态…赫然是昂首翱翔，充满了搏击长空的锐气！
与他那柄染血飞刀上俯冲猎杀的姿态，截然不同！
“爹？”
李应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李老太爷的身体一震！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当李应看到父亲的脸时，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曾经威严如今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惨白如纸。
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涣散、惊恐、绝望，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和崩溃之中！
“来…来了…”
李老太爷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非人的惊怖，他死死攥着那枚展翅雕的腰牌。
“他们…找来了…三十年了…还是…找来了…铁鹞子…铁鹞子…躲不过…报应…报应啊…”
他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如筛糠，目光死死盯着李应，却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
“雁门关…那些血…那些火…烧啊…烧不尽…他们…回来…那刀…那俯冲的雕…是…是‘鬼鹞’的标记！是索命的标记！”
鬼鹞！俯冲的雕！
李应猛地想起那柄形制特殊刻着俯冲猛禽的飞刀！
原来…那不是栽赃他的工具！那本身就是仇家的标记！
是来自“鬼鹞”——这个显然与父亲“铁鹞子”有着不死不休血仇的梁山泊中某个派系的索命符！
他看着眼前彻底崩溃被三十年前血海深仇的阴影彻底吞噬的父亲，看着老人手中那枚象征着昔日荣光与骄傲的展翅雕腰牌…
一股冰冷夹杂着无边愤怒和彻骨悲凉的洪流，冲垮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风暴，已经不再是笼罩李家庄。
它早已降临，并且…彻底撕碎了父亲苦苦维持了三十年的平静！
而他李应，连同整个李家庄，此刻都已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场血仇漩涡的最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