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目光锐利地盯住弟弟:“本官再问你一次,那妖僧韩滔,现在何处?《东海遗珍图》,又在谁手中?还有,顾氏和其他同党,逃往何方?你若从实招来,本官或可念在兄弟情分,向上峰求情,免你死罪!”
“呸!”孙新一口唾沫差点啐到孙立脸上,又被衙役死死按住头。
“韩滔被你们这些狗官的毒蒺藜害死了!遗珍图?你们不是想要吗?自己去阴曹地府问阎王爷吧!至于我娘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担忧,随即化为更深的倔强,“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半个字!孙立,你今天要么就在这里打死我,要么,就等着老子将来拆了你这狗官的大堂!”
“你!”孙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新,半晌说不出话来。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愤怒绝望,一个痛苦挣扎。
最终,孙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疲惫不堪:“押下去……打入死牢,严加看管!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衙役应声,粗暴地将孙新从地上拖了起来。
孙新被拖着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孙立,一字一句地道:“孙立!你穿着这身官袍,守着你的王法!但别忘了,爹娘死的时候,是谁跪在床前发誓要照顾我这个弟弟!你今日锁了我,锁不住这登州的朗朗乾坤!我若死了,做鬼也看着你,看你如何在这污糟的官场里,苟且偷生!”
孙立身体剧震,脸色灰败下去。
孙新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看着弟弟被拖出二堂,那倔强而绝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阴影里,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官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耳边回荡着弟弟的质问,眼前浮现出父母临终前的嘱托,还有知府吴用之那看似温和实则阴冷的警告,以及祝家庄送来的盖着血红指印的诉状……各种声音和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大人。”一名心腹押司悄无声息地走进二堂,低声道,“知府大人那边又派人来催问案情了,说……说此案影响极其恶劣,务必从严从快处置,以儆效尤。另外,祝家庄的祝管家,还在偏厅等候,说要亲自确认凶犯落网……”
孙立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告诉知府大人,案犯孙新已缉拿归案,正在审讯。至于祝管家……让他回去等消息,案情未明之前,本官不便与他私下接触。”
“是。”押司应声退下。
孙立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二堂里,只觉得周身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就像站在一根悬于深渊之上的钢丝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登州府衙的死牢,位于地下深处。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只有墙壁上插着的常年不灭的火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影,勉强驱散一部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潮湿。
孙新被粗重的铁链锁住了手脚,拴在冰冷的石壁上。
伤口在阴冷环境下发炎,带来阵阵灼痛,但他哼都没哼一声。
他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登云崖上那惨烈的一幕:解宝抱着敌人坠崖时那决绝的笑容,顾大嫂浑身浴血纵身一跃时那凄厉的眼神……
心痛如绞,胜过身上任何一处伤痛。
“娘子……解宝兄弟……你们一定……要活着……”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