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煤油灯芯烧得噼啪响，烟缕扭着细腰往房梁钻。云战靠在褪色的红漆椅上，指节扣着桌面的裂痕——那是十年前跟李云峰决斗时，震碎的桌角留下的。他咳了两声，手帕捂在嘴边，展开时右下角洇开一团暗红梅渍。墙上挂着的“耕读传家”家训早已褪色，墨字边缘卷着毛，像极了云家如今的光景。
三爷爷云福坐在左边下首，烟袋锅子抽得火星子乱跳，烟味混着煤油味呛得人鼻尖发酸。他的膝盖上搭着件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是去年林秀给缝的，袖口还沾着上午给灵田翻土时蹭的泥。四婶娘抱着刚满三岁的小柱子，裤脚沾着灶灰，时不时瞪一眼门口——竹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院角歪脖子桃树上，还挂着李浩上周扔过来的破鞋，鞋尖沾着狗屎，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黄。
云逍坐在弟弟云岚旁边，指尖无意识摩挲左眉的月牙疤。那道疤是觉醒灵体时留下的，淡得像片云，却比任何印记都让他安心。云岚攥着他的袖子，指腹蹭过袖口的草屑——那是傍晚给灵麦浇水时蹭的，狗尾草的汁还没洗干净，泛着淡绿。小丫头的手暖得像个小暖炉，攥得他胳膊发疼，却让他想起三天前，这孩子还烧得说胡话，喊着“哥哥救我”。
“李家今早派人来，说要‘借’咱们灵田的东半块种灵桑。”云战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木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味，“说是‘借’，其实就是抢。十年前我没护住灵田，现在……”他又咳起来，林秀赶紧递上温茶，手掌覆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指节泛着青白——这些年，她的药罐就没离过灶。
“要不……就借吧？”云福的烟袋锅子在桌沿磕了磕，烟灰落在他裤腿上，“李家现在有后天巅峰的修士，还有王家撑腰。咱们云家……”他抬眼扫过堂屋的人，云战咳得直不起腰，林秀红着眼眶，云逍清瘦得像根竹竿，云岚攥着小拳头，“就凭几个种地的，能扛得住？”
“三伯你这叫什么话！”四婶娘把小柱子往怀里搂了搂，嗓门像敲破锣，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掉下来，“去年借了西头的三分地，今年又要东半块，明年是不是要把咱们的祖宅都拆了？李浩那小王八蛋上周还往我家院子扔死老鼠，这是息事宁人能解决的？”小柱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揪住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娘”，她赶紧拍着后背哄：“乖，不怕，娘在呢。”
“我去跟他们拼了！”云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响。他左额的闪电胎记泛着淡红，像团跳动的小火苗——那是觉醒雷灵根的征兆，云逍上个月才发现的。小家伙攥着小拳头，指节泛着白，“我练了哥哥教的拳，能打三个李浩！”
“岚儿，坐下。”云逍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绳子，把云岚拽回椅子上。他抬头看向云战，目光里带着某种坚定，像灵田里刚发芽的种子，透着股钻劲，“爹，我有办法。”
云战的眼神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他伸手摸了摸云逍的脸，指腹蹭过他眼角的细纹——这孩子才十六岁，却已经尝遍了人间的苦。“什么办法？”他问，声音里带着颤音，像风中的烛火。
云逍从怀里掏出一株草。那草有三寸长，叶子像翡翠雕的，茎秆泛着淡金，叶尖凝着颗露珠，在煤油灯下发着微光。“这是聚灵草。”他说，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叶，露珠滚下来，滴在桌面上，溅起细小的湿痕，“本来要三年一熟，我昨天刚催熟的。它能聚敛灵气，帮爹疗伤，也能让灵田的灵气更浓。灵植认主，等灵田的灵气起来了，外人动一下，就会被灵气反噬——李家要是敢抢，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堂屋突然静下来，只有煤油灯的噼啪声。三爷爷凑过来，指尖刚要碰到草叶，又缩了回去——那草像有生命似的，叶子轻轻晃了晃，露珠里映着他的脸，满是震惊。“你……你怎么做到的？”他问，烟袋锅子掉在地上，火星子烧着了他的裤脚，他都没察觉。
云逍犹豫了一下。墨尘说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混元灵体的事，否则会引来妖兽，引来邪修，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上次岚儿发烧，我去迷雾森林找药。”他说，指尖摩挲着草叶，“遇到一只受伤的灵鹿，它的血溅在我手上。后来我发现，我能跟灵植沟通，能让它们长得更快。”
林秀抓起他的手，掌心还留着灵田的泥土味，指腹上有几道划伤——那是前天给灵麦除草时，被草叶划的。“真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掉在他手背上，“那你之前救岚儿的雪莲……”
“是我催熟的。”云逍点头，喉结动了动，“我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
云战盯着那株聚灵草，久久没说话。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还是云家的天才，握着剑就能睥睨整个青岚村；想起李云峰的刀劈在他胸口，想起自己倒在灵田边，看着李家的人抢走他的剑；想起云逍蹲在他身边，用小锄头挖药草，说“爹，我给你熬药”。现在，这个曾经被称为“废柴”的儿子，居然拿着一株能改变云家命运的草，站在他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
“逍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声音里带着担忧，“李家要是知道你有这本事，会更想抢灵田——他们要的不只是土地，还有能让灵植速生的办法。”
“我知道。”云逍攥紧聚灵草，草叶在他手里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他，“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李家不会罢休，我们要么等着被吞掉，要么拼一次。”他抬头，目光扫过堂屋的每一个人，三爷爷、四婶娘、林秀、云岚，最后落在云战脸上，“爹，我不想再看着你们被欺负。我想护着这个家。”
四婶娘拍了下桌子，小柱子又被吓得一哆嗦，她赶紧哄：“乖，不怕。”然后转头看向云战，眼睛亮得像火把，“我信逍儿！上次岚儿的病，郎中都说没救了，是逍儿把他拉回来的。这次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