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暗战·双线危局
长安，夜。紫宸殿灯火通明，却驱不散殿内近乎凝滞的压抑。
李豫独自坐在龙案后，面前摊开着数份染血的密报与弹劾奏章。烛火将他清瘦而坚毅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眼底深处，是连日操劳与忧心积攒下的血丝，以及一团压抑着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一份密报来自京兆尹：三日前，礼部一位素来中立、德高望重的老侍郎，被发现悬梁自尽于书房，留下遗书称“不堪妖邪环伺，朝纲不振，以死明志”。现场勘查无搏斗痕迹，但遗书笔迹经鉴定，有细微模仿痕迹。
另一份来自御史台：两名此前对清洗红莲教余党持支持态度的年轻御史，于昨夜归家途中，分别“失足”坠入曲江溺毙，以及“突发心疾”暴毙于马车内。死因看似意外，但时间太过巧合。
还有一份来自龙盟安插在朝中的暗桩：户部一位负责调拨龙盟及“天枢阁”钱粮的郎中，其家人被不明身份者投毒，虽未致命，却留下恐吓信，警告其“谨言慎行，莫助妖人”。
弹劾奏章则如雪片般飞来，核心依旧是“天枢阁”权柄过大、柳曼丽身份不明、龙盟行事暴虐、扰乱朝纲，甚至隐隐将几位“意外”身亡官员之死，与“天枢阁”打击报复联系起来。言辞激烈者，已开始质疑李豫“宠信妖佞，失德于天”。
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影”！他们不再满足于暗中阻挠，开始以血腥手段清除障碍，制造恐慌，并利用朝堂舆论，将脏水泼向曼丽与“天枢阁”，试图彻底孤立李豫，动摇其统治根基。
更让李豫心头沉重的是沈珍珠。
自从上次短暂显露出“圣使”时期的冰冷眼神与诡异力量后，太医院与“天枢阁”供奉联手，尝试了多种温和的净化与安神之法。起初几日，沈珍珠似乎平静了许多，记忆虽仍有缺失，但情绪稳定，对李豫的依赖也与日俱增。
然而，就在今日午后，沈珍珠于偏殿佛堂诵经静心时，异变再起！
据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禀报，起初一切正常，娘娘闭目诵经，神态安详。但念到某段经文时，她声音突然停顿，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阴冷、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紧接着，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竟有暗红色的莲花虚影一闪而逝！随即毫无征兆地出手，指尖迸发出数道阴寒刺骨的黑气，击向周围侍立的宫人！
若非恰好有“天枢阁”两名擅长护身道法的供奉轮值在附近，及时出手阻挡并合力将其制住（过程颇为凶险，一名供奉还被黑气所伤，手臂至今青黑麻木），恐怕殿内宫人无一能活！
被制住后，沈珍珠很快昏迷过去。醒来后，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只觉头痛欲裂，精神恍惚，看到李豫时，眼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太医与供奉们再次会诊，得出的结论令人心惊：沈珍珠灵魂深处的“蚀”之污染，远比预想的更加顽固与诡异，且似乎与某种潜藏的、偏向“影”之特性的精神烙印产生了共鸣！常规净化手段效果有限，甚至可能刺激其反扑。而她的身体，因之前的损耗与这次变故，已变得更加虚弱，无法承受过于猛烈的治疗。
“陛下，”首席太医战战兢兢地禀告，“娘娘之疾...恐非单纯药石可医。那潜藏之物，似有灵智，能随娘娘心绪波动而起伏...若不能寻得根源之法，恐...恐有反复，乃至...”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但李豫明白——恐有彻底失控，沦为“影”之傀儡的风险！
内忧外患，如两座大山，压得这位年轻的帝王几乎喘不过气。朝堂之上，暗箭与舆论齐飞；后宫之中，挚爱之人身陷魔障，危在旦夕。而他最信赖的臂助曼丽，远在燕山，生死未卜（虽已知其无恙，但无法立刻回援），且同样被“影”视为眼中钉。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高力士端着一碗安神汤，小心翼翼地劝道。
李豫摆摆手，示意他放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份染血的密报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不能乱。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
“影”想逼他慌乱，逼他犯错，逼他为了稳定朝局而放弃对红莲教余孽的追查，甚至...逼他处置曼丽与“天枢阁”。
他偏不！
曼丽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回来的信息，关于“影”的推测，关于南海“镇界之物”的线索，如同一道刺破黑暗的光，让他看到了破局的另一种可能——不是被动防守，不是陷入朝堂泥潭，而是主动出击，釜底抽薪！
“高力士。”李豫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老奴在。”
“传朕密旨。”李豫坐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第一，命龙盟总盟主与‘天枢阁’留守副阁主，暂停对朝中官员的‘清洗’行动，转为暗中严密监控与证据收集，尤其是那些跳得最欢、或与江南、漕运、盐铁等利益攸关的。同时，加强对长安城及皇宫的隐秘防卫，防止‘影’狗急跳墙，行刺或制造更大混乱。”
“第二，通知太医院与‘天枢阁’供奉，对皇后（沈珍珠已复位）的治疗，以温养安抚为主，暂时停止尝试激进净化。增派可靠人手，十二时辰不离人看护。若有异状，第一时间控制，优先确保皇后与宫人安全。”
“第三，”李豫顿了顿，“准备一份‘罪己诏’。”
“罪己诏？！”高力士吃了一惊。
“没错。”李豫冷笑，“‘影’不是想利用舆论吗？朕就给他们舆论！诏书中，朕会‘自责’年轻识浅，急于求成，任用‘非常之人’（指曼丽与天枢阁）处置‘非常之事’，致使朝野不安，官员惶恐...朕会宣布，暂停一切对前朝余孽（明指红莲教，暗指‘影’）的公开大规模清剿行动，着三省六部重新议定稳妥之策。同时，为安抚人心，朕将亲赴太庙祭祖，并下旨减免部分受灾州郡赋税...”
高力士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李豫的用意——以退为进，示敌以弱！表面上顺应“舆论”，安抚朝臣，麻痹“影”的警惕，为暗中布局争取时间与空间！同时，以太庙祭祖彰显正统，减免赋税收拢民心！
“陛下圣明！”高力士由衷赞道。
“还有，”李豫补充，“以朕私人的名义，秘密传讯给几位宗室长辈与军中宿将（如郭子仪、李光弼等），将‘影’之危害与朕之谋划，择要告知，寻求他们的理解与暗中支持。记住，务必隐秘，口信相传，不留文字。”
“老奴明白！”高力士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殿内重归寂静。李豫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安神汤，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示弱，是为了更强。隐忍，是为了爆发。
曼丽在为了此界未来，远赴险地寻找希望。
而他，必须为她，也为这大唐江山，稳住后方，扫清障碍。
“珍珠...再坚持一下...等朕...扫清这些魑魅魍魉...”李豫望向偏殿方向，眼中满是柔情与痛楚，随即化为更加坚硬的决心。
...
燕山，隐秘山谷。
曼丽闭关的第七日深夜。
石佛如同铁塔般守在曼丽闭关的青石不远处，双目炯炯，耳听八方。山谷宁静，只有溪水潺潺与偶尔的虫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