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室内,时间以工具与金属的细微摩擦声、电子仪器偶尔发出的滴答声为刻度。沈岩的世界缩小到眼前这个布满尘埃与锈迹的谐振腔装置,他的呼吸平稳,动作精准,如同在进行一场不容有失的外科手术。
临时驱动核心的组装是关键。他小心地清理出谐振腔底部能量接口周围的积垢,露出内部精密但已黯淡的符文回路。然后,他将三块品质最好的备用能量电池(从安全屋和其他废弃设备中搜集)和一个从报废探测头上拆下的、勉强算高纯度的微型规则感应晶石,用特制的导电凝胶和超导合金丝小心翼翼地连接起来,嵌入一个临时3d打印(使用随身携带的小型打印机和剩余材料)的固定支架中。这个简陋的“心脏”被仔细接入谐振腔原驱动接口的旁路。
“电路通断测试,通过……基础能量流注入,稳定……调制矩阵基础通路校验……”沈岩低声念着步骤,目光在扫描仪读数、万用表指针和装置本身之间快速移动。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在布满灰尘的脸颊上留下痕迹,他也浑然不觉。
调制矩阵的老化问题比预想的严重。超过三分之一的调节旋钮和按键完全卡死,背后的微型伺服电机可能早已锈毁。沈岩不得不放弃对这些回路的精细控制,转而集中修复最核心的几条频率调制通路。他用微型焊枪和超细导线,绕过损坏的元件,直接连通关键节点。这是一项极其考验耐心和微操的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短路或信号畸变。
就在他专注于修复一条涉及“相位微调”的关键电路时,头顶上方,遥远的入口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门板**的声音。
沈岩的手瞬间停滞,呼吸屏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上方的检修梯入口。声音没有再次响起,但那股自进入中继站以来就隐隐萦绕的、被窥伺的感觉,此刻陡然变得清晰而具体。
它们来了。那些金属守卫,找到了入口。
没有时间惊慌。沈岩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动作更加迅捷,但依旧稳定。他必须在它们找到下来的方法,或者积聚足够数量发动强攻之前,至少完成基础功能的激活测试。只有确认谐振腔能够按照修改后的频率模型工作,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才算达成,才谈得上携带数据或核心部件撤离。
“相位通路,强制接通……反馈阻尼模拟加载……”他一边操作,一边留意着头顶的动静。除了最初那一声刮擦,上面再次陷入沉寂。但这沉寂比声响更令人不安——它们是在等待,还是在准备什么?
终于,最后一条必要通路被他用非常规方式强行连通。他退后一步,快速检查了整个临时系统的连接。简陋,不稳定,精度有限,但理论上具备了产生特定频率规则振荡的基础条件。
“启动……初级测试。”沈岩深吸一口气,将临时驱动核心的物理开关推上,同时通过修复好的主控制面板(仅剩的几个可用按钮)发送了最低功率的激活指令。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融入背景噪音的震动从谐振腔内部传来。装置表面黯淡的符文刻痕中,有几条极细微的线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蓝光,随即又熄灭。核心处那块临时拼凑的晶石组合,散发出不稳定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淡金色光晕。控制台上,几个还能工作的老式指针式仪表,表针微微颤动了一下,又落回原点。
能量流入了,装置有反应,但极其微弱,且极不稳定。就像一颗衰弱的心脏,勉强跳动了一下。
沈岩快速查看扫描仪数据。谐振腔确实产生了规则振荡,频率特征与他输入的“逆向误差频率”基础模型有粗略的对应,但振幅太小,频率纯净度极差,充满了杂波和畸变,而且输出功率波动剧烈,随时可能熄火或过载。
“输出功率不足预期3%……频率畸变率超过40%……稳定性评估:极差。”沈岩心往下沉。这样的输出,别说进行精密的共振手术,连能否有效干扰“静默子频”都成问题。临时驱动核心提供的能量质量和稳定性太差了,而且装置内部许多精密调节机构失效,无法对输出进行有效的整形和放大。
需要更稳定、更强大的能量源。需要修复至少部分关键调节机构。
就在他飞速思考对策时,头顶传来了新的声响——**不止一处**的、轻微的金属落地声,从检修梯入口上方传来,仿佛有什么轻巧的东西跳落进了气闸室或主通道。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爪尖刮擦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正向控制室方向而来。
它们进来了。不止一只。
沈岩立刻关闭了谐振腔的测试电源。装置的光芒瞬间熄灭,室内重新被应急灯的惨白光线笼罩。他迅速收起重要工具和扫描仪,将临时驱动核心的关键连接部分做好绝缘和固定,然后端起能量步枪,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屏蔽室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金属仪器箱,可以提供一定的遮挡和射击角度。
刮擦声在控制室门口停住了。沈岩能想象到,那些六足金属犬正用它们那旋转的、布满锯齿和幽绿光点的“头部”,“观察”着虚掩的金属门。
死寂持续了大约十秒。
然后,门被猛地撞开!一只金属犬率先冲入,六条节肢在金属地板上划出刺耳噪音,径直扑向控制台方向,仿佛被刚才测试时泄露的微弱能量信号所吸引。
沈岩没有开枪。他冷静地等待。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金属犬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它们更加谨慎,幽绿的光点扫视着控制室内部。
就在第一只金属犬扑到控制台前,抬起前肢钩爪试图扒拉操作面板时,沈岩动了。他并非瞄准金属犬,而是将枪口对准了控制室天花板角落、一个老式的、布满灰尘的**消防喷淋头**。那是他在下来前就注意到的潜在“环境因素”。
砰!一声轻微的能量脉冲(调至最低功率,只求击发,不追求杀伤)准确地击中了喷淋头的温感玻璃泡。
咔嚓!玻璃碎裂。
下一刻,积蓄在管道中不知多少年、混杂着锈渣和沉淀物的**暗褐色冷水**,如同小型的瀑布般从破裂的喷淋头中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浇在下方第一只金属犬以及控制台的一片区域上!
“嘶——嗤嗤嗤!”
冷水与金属犬体表可能存在的电荷、内部老化的电路以及某些敏感的规则感应部件接触,瞬间引发了一连串的电火花和短路声!那只金属犬发出一连串更加尖锐、混乱的嘶叫,躯体剧烈抽搐,幽绿光点疯狂闪烁,节肢胡乱舞动,撞在控制台上,将几个脆弱的仪表和面板砸得稀烂。
这突如其来的“水攻”和同伴的失控,明显干扰了后面两只金属犬的判断。它们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幽绿光点警惕地“盯”着喷水区域和抽搐的同类。
沈岩抓住这瞬间的混乱,从藏身处闪出,没有攻击金属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检修梯入口!他的目标不是战斗,而是**脱离**。谐振腔的基础测试已完成,获得了关键数据(尽管不理想),确认了修复的可能性。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强大的能量源和更安全的环境来继续工作,或者,将信息带回。
他的动作引起了另外两只金属犬的反应。它们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转身欲追。但沈岩已经攀上了检修梯,快速向上爬去。喷淋的水幕和仍在抽搐的同类暂时阻碍了它们最直接的追击路径。
沈岩爬上控制室,头也不回地冲向主通道。他能听到身后传来金属节肢急速爬行的刮擦声,以及它们跃上检修梯的轻微撞击声。但他对中继站内部结构的研究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冲向通道另一侧的一个小岔路——根据结构图,那里应该通往一个**备用设备维护通道**,可以直接绕到中继站侧后方的一个紧急出口。
岔路狭窄,布满了管道和线槽。沈岩侧身挤过,不时用工具拨开垂落的线缆。身后的刮擦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这些金属守卫在直线通道的速度远快于人类。
前方出现一道向下的短梯,通往更下层的管道层。沈岩毫不犹豫地滑了下去。落地后,眼前是一个更加昏暗、充满回音的管道交汇空间。几条不同口径的管道向不同方向延伸。
他迅速辨别方向,选择了其中一条标有陈旧“应急出口”箭头的管道,弯腰钻了进去。管道内径勉强容一人通行,弥漫着更浓的尘埃和霉味。他打开腕带照明,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
身后的管道入口处,传来金属爪尖刮擦管壁的刺耳声音——它们追进来了!但管道空间对它们相对较大的躯体来说更加局促,速度应该会受限制。
沈岩咬牙加快速度。他能感觉到胸腔火辣辣地疼,之前的伤处被剧烈运动牵动,但求生的本能和肩上的责任驱使着他。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其实是其他区域的应急灯光反射)和一个向上延伸的、带有攀爬格的竖井。竖井上方,是一个圆形的、带有手动转轮的密封舱盖。
沈岩用尽力气爬出管道,攀上竖井。他抓住冰冷的攀爬格,手脚并用地向上。下方管道口,幽绿的光点已经出现,金属刮擦声近在咫尺。
他爬到顶部,用肩膀顶住舱盖,双手抓住手动转轮,用尽全身力气逆时针旋转。转轮发出艰涩的“嘎吱”声,仿佛锈死了。沈岩低吼一声,将全身重量和剩余的力量都压了上去。
“咔……咔哒……吱呀——”
转轮终于松动,旋转了小半圈。密封锁解除。沈岩用力向上一顶!
舱盖向上掀开一道缝隙,外界更加冰冷、夹杂着淡淡辐射尘埃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沈岩毫不犹豫,手脚并用挤了出去,然后反身用最快的速度将沉重的金属舱盖“砰”地一声拉下、合拢,并下意识地转动外部同样锈迹斑斑的锁止把手(不知道能否锁住)。
他瘫坐在舱盖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外壁,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堆放着废弃建筑材料和高大冷却塔(已停转)的露天平台。这里已经是中继站的外部结构,属于第三级能量缓冲区的边缘地带。
下方舱盖内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刮擦声,但厚重的舱盖暂时挡住了追兵。
沈岩不敢久留,强撑起身体,迅速观察周围环境,辨识返回安全屋的大致方向。他看了一眼腕带探测器,上面记录着刚才谐振腔测试时获取的、尽管粗糙却无比珍贵的频率输出数据包。
第一步,勉强完成了。但代价是,可能彻底惊动了这片区域的“守卫”,并且暴露了中继站这个潜在的“手术地点”。他必须尽快返回,与林婉汇合,评估数据,并决定下一步——是冒险尝试进一步修复和强化谐振腔,还是另寻他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应急出口舱盖,转身没入平台边缘错综复杂的阴影与废墟之中。身后,中继站内部,那被他短暂“激活”又匆忙遗弃的谐振腔,仿佛一颗埋下的、不安定的种子。而追猎者的嘶叫,似乎并未停歇,只是在厚重的金属隔断后,变得沉闷而遥远。
安全屋内,冰冷的注视感已凝聚成近乎实质的压力。林婉背靠着工作台,手枪平举,稳稳对准金属门的方向。她的呼吸缓慢而深长,努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试图诱发内心最深恐惧与惰性的精神渗透。
陈默床边的生命监护仪依旧规律地响着,但林婉敏锐地感觉到,那规律的“滴滴”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谐的波动,仿佛陈默沉睡的意识也感应到了门外逐渐攀升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