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菌丝肿瘤上方。那里,天花板的管线较为稀疏,且因为菌丝主要从下方和侧面生长,天花板中央靠近通风管道的位置,似乎还有一段狭窄的、未被完全覆盖的金属横梁和管线支架可以落脚。
“把担架和部分装备用绳索吊过去,我们两个攀爬过去。”沈岩估算着距离和承重,“横梁看起来还算结实,但必须快,不能引起下面那东西的注意。”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攀爬过程中,任何失手、物品坠落、或者仅仅是较大的动静,都可能惊动下方那团敏感的菌丝肿瘤。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沈岩从背包中取出高强度纤维绳索和抓钩。林婉则将一些非必需的装备暂时卸下,减轻负重,并再次检查了陈默的固定和生命维持仪的备用电源。
准备就绪。沈岩小心地将抓钩抛向横梁,试了几次才钩牢。他先将自己和部分绳索固定好,然后示意林婉将担架一端的重要物品背包用绳索系牢,他一点点拉过去。
整个过程缓慢而煎熬。绳索摩擦横梁的声音、装备偶尔轻微的碰撞声,在死寂且充满诡异声响的廊道中被放大。下方那团菌丝肿瘤似乎对上方传来的微弱震动有所感应,其表面蠕动的频率略有增加,几个较大的气孔开合幅度变大,喷出的暗红雾霭更浓了些。
林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盯着沈岩的动作,同时留意着下方菌丝团的任何变化。
就在沈岩即将将最后一个背包拉过横梁时,意外发生了。
系着背包的绳结,或许是因为反复摩擦,或许是因为菌毯环境某种微弱的腐蚀性,**突然松脱了一部分**!背包猛地向下一坠!
“糟了!”沈岩低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捞,但差了一点。
背包擦着菌丝肿瘤最边缘的一簇菌丝落下,虽然没有直接砸入核心,但下坠的势头和携带的规则波动(包里有一些能量设备),明显刺激到了那团东西。
嗡——!
菌丝肿瘤整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细小口器同时吮吸放大的嗡鸣。紧接着,其表面数十个气孔猛地扩张,喷出大股暗红色雾霭,同时,十几条原本垂落或缓慢挥舞的、较粗的菌丝触须,如同被惊醒的蛇群,猛地向上方——沈岩和林婉所在的方向——**弹射缠绕**而来!
“快过去!”沈岩大吼,同时用尽全力将已经拉过去的背包甩到横梁更远处,自己也手脚并用向对面爬去。
林婉在背包坠落的瞬间就已行动。她不再等待,双手抓住绳索,脚蹬着墙壁上的管线凸起,以最快的速度向横梁攀爬。下方,暗红色的菌丝触须带着腥风,几乎擦着她的靴底掠过!
一条触须卷住了她刚刚离开的那段绳索,猛地向下拉扯!绳索瞬间绷紧,连带着横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婉感到手上一股巨力传来,差点脱手。她死死抓住,借着绳索被拉扯的震荡,猛地向前一荡,另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横梁边缘!
沈岩已经爬到了横梁中部相对安全的位置,回头看到林婉危急,立刻单手举枪(另一只手必须抓紧),瞄准那根缠绕绳索的菌丝触须根部,扣动了扳机!
“咻!”
一道能量光束射出,在昏暗和雾气中并不显眼,但准确地击中了目标。暗红色的汁液(如果那算是汁液)爆开,那条触须剧烈痉挛,松开了绳索。但更多的触须正在向上蔓延,试图缠绕横梁本身!
林婉趁机发力,攀上横梁。两人不敢停留,也顾不得保持安静,在狭窄的横梁上手脚并用地向对面爬去。身后,菌丝肿瘤被彻底激怒,更多的触须狂乱舞动,暗红雾霭几乎弥漫到横梁高度,那股甜腥味浓烈到让人窒息。下方传来菌丝摩擦和生长的密集窸窣声,仿佛整片菌毯都被惊动了。
横梁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连接着另一段廊道的设备平台。两人连滚带爬地跌上平台,立刻转身,沈岩将剩余的能量集中向横梁与菌丝肿瘤的连接处附近射击,试图延缓其蔓延和破坏横梁。
“走!快走!”他嘶喊着。
林婉迅速将拖过来的担架和背包扶正,检查陈默状态——仪器报警,刚才的剧烈颠簸让陈默的生命体征出现了短暂紊乱,但正在缓慢恢复平稳。
他们抬起担架,头也不回地冲进前方的廊道,将身后那片翻涌的暗红地狱甩开。直到跑出近百米,身后的嗡鸣和窸窣声才逐渐减弱、消失。
两人在一条相对干净(仅有一些零散碎片)的岔道口停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剧烈喘息。沈岩肩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透过绷带渗出。林婉也汗流浃背,手臂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
“刚才……谢谢。”林婉喘着气说。
沈岩摇了摇头,脸色更白。“是我的疏忽……绳结没打好。”他看了一眼身后菌毯蔓延的方向,眼中忧色更深。“这些东西……攻击性和扩散性比预想的强得多,而且似乎对活物的规则波动和能量异常敏感。我们得再快一点。”
稍事休整,处理了一下沈岩的伤口(只是重新加压包扎),他们继续前行。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菌毯覆盖最密集的区域,选择相对“干净”的路径绕行,即使这意味着更远的距离和更复杂的地形。
随着越来越靠近节点核心外围,周围的建筑结构也发生了变化。通道更加规整,墙壁上出现了更多残存的技术标识和功能分区指示。菌毯的覆盖在这里似乎受到某种抑制,变得稀疏、黯淡,仿佛这里的规则环境或残留的防护措施对它们不那么友好。但另一种威胁开始显现——空气中规则的“乱流”感加强了,偶尔会有莫名的、短暂的规则压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让人心神不宁。探测器上,代表环境规则稳定性的曲线像癫痫病人的脑电图一样剧烈跳动。
他们进入了“衰减隔离带”。
这里的灯光几乎完全失效,只有零星几个应急指示灯发出幽幽绿光,映照出空旷、高大、布满了巨大但沉默的规则衰减装置阵列的广阔空间。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均匀的、灰白色的规则尘埃,踩上去如同雪地,悄无声息。那些暗红菌毯在这里几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蔽的威胁——**空间本身规则结构的不稳定**。
有时,走过一段看似正常的通道,会突然感到重力方向微微倾斜,或者视野中的景物出现短暂的扭曲和重影。有时,会听到并非来自物理声源的、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空洞回响**,像是遥远过去的规则操作残留的“录音”在错误的时间地点播放。温度也会毫无规律地骤升骤降。
在这片诡异的区域,林婉左手掌心的“守望者印记”,再次开始**持续地散发温和的暖意**,仿佛在对抗周围环境无形中的规则侵蚀。这股暖意甚至微微扩散,笼罩了她全身,让她在面对那些规则乱流时,比沈岩感觉稍好一些。
沈岩则依靠着探测器和对规则理论的深刻理解,艰难地辨别着相对安全的路径。他的状态更差了,强效药剂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冷汗不断渗出,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强行凝聚。
“前面……应该就是静默室的入口了。”沈岩指着探测器屏幕上一个独立的、被多重屏障符号环绕的结构轮廓。
透过稀疏的尘埃雾霭,他们看到了目标:一个镶嵌在巨大衰减装置阵列基座侧面的、银灰色的、流线型的凸出结构。它像一颗精心镶嵌在粗糙岩壁上的宝石,与周围陈旧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入口是一扇紧闭的、毫无缝隙的、闪烁着极其微弱蓝色符文的弧形金属大门。门旁的控制面板黯淡无光,但结构完整。
希望就在眼前。但这段最后的距离,却横亘在规则最为混乱、最为不可预测的“衰减隔离带”核心区域。
林婉和沈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决绝的光芒。
抬起担架,踏入那片灰白尘埃与无形乱流交织的最后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