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和紧迫感。昏暗的灯光下,沈岩靠在墙角,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灰败,但眼神锐利如旧。他用尚能活动的右手,配合牙齿和膝盖,将最后一段高韧性绝缘材料固定在临时组装的、拳头大小的金属接口装置上。装置的一端是几个可调节的、带有细密感应触针的卡扣,另一端则连接着一段粗短的、内部流淌着微光导流体的软管,软管末端又是一个标准化的能量接口。
这是他为林婉的“守望者印记”与谐振腔连接而设计的**临时导引接口原型**。设计思路粗暴而直接:利用印记被动散发或主动激发时可能产生的规则能量外溢,通过紧贴掌心的感应触针捕捉(效率极低),经由导流体内置的初步稳定符文(粗糙刻画)进行最基本的规则流“整流”,再输出到标准接口,理论上可以接入谐振腔的能量输入端口。
“效率预计低于5%,稳定性……无法预计,存在反向污染或能量反冲风险。”沈岩哑声说着,将完成的接口装置递给林婉。装置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的冰凉和沈岩手上未干的血迹。“尝试沟通印记时,如果感觉任何异常,立刻断开——触针卡扣有快速释放机构。绝对不要强行引导。”
林婉接过装置,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触针。她能想象这东西贴上掌心时的不适与潜在危险。但她没有犹豫,只是点了点头,小心地将装置收进背包的独立夹层。
她的背包已经塞得半满:浓缩营养剂、医疗用品、几块备用能量电池、沈岩的数据设备、简易的规则探测与干扰装置(包括那个没电的信号发生器,沈岩设法给它换上了一块从安全屋备用电源拆下的残电芯)。陈默的生命维持仪被固定在简易担架中部,仪器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沉睡中愈发消瘦的脸颊。担架两端安装了可折叠的轮架,但在镜廊复杂破碎的地形中,更多时候需要人力抬行。
沈岩自己的状态是个大问题。他肩背的伤口经过林婉的二次清创和更专业的包扎,血暂时止住了,但失血和剧烈疼痛带来的虚弱是实打实的。他给自己注射了一针强效镇痛剂和短时体能兴奋剂(副作用明显,且持续时间有限),强行压下了大部分痛楚和眩晕感,但苍白的脸色和不时细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真实状况。他必须保留一部分战斗力,应对转移途中几乎必然遭遇的危险。
“路线。”沈岩调出腕带地图,一条曲折的红色虚线从他们当前位置延伸向节点深处,最终抵达那个标记为“频率基准校准静默室”的独立区域。“我们需要先返回主通道,沿b7-4次级维护廊道向南,穿过‘环形分流大厅’(那里结构复杂,可能有拾荒者或畸变体活动),然后进入核心区外围的‘衰减隔离带’。静默室就在隔离带尽头,一个半独立的凸出结构中。全程大约一点五公里,直线距离不远,但障碍很多。”
他着重标出了几个危险节点:“分流大厅的中央控制台附近,历史记录显示有间歇性的规则乱流,通过时需快速安静;隔离带内,长期缺乏能量维护,原有‘衰减场’可能失效或畸变,环境规则会很不稳定;最后,静默室入口的屏障系统,需要特定权限或能量密钥才能安全开启,否则可能触发防御机制或被锁死。”
权限或密钥……他们都没有。沈岩的计划是,利用静默室作为高精密设施,其屏障系统很可能与节点的通用能源网络有独立接口。如果他能找到并接入这个接口,或许能尝试从规则层面进行破解或短路——前提是他们能安全抵达,并且他的体力和设备支撑得住。
“如果屏障无法打开呢?”林婉问出了最坏的可能。
“那就必须寻找替代地点,或者……”沈岩看了一眼陈默,“冒险在隔离带内寻找相对稳定的角落进行手术,成功率会进一步降低。”他没有说下去。
没有更多时间商议了。门上的暗红色锈斑又扩大了一圈,并且开始向下方的门缝缓慢“流淌”,仿佛有生命的腐蚀性黏液。安全屋的屏蔽效果在持续衰减,外部那种冰冷的注视感时隐时现。
“出发。”沈岩深吸一口气,压下镇痛剂也掩盖不了的虚弱感,站起身。他将一个改装过的、利用多块废弃电池并联提供短暂高能量输出的“破门器”(实际是个超载的能量释放装置)吸附在门锁附近,设定延迟三秒。
林婉检查了一遍担架固定和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提供短暂庇护的房间,然后向沈岩点头示意。
沈岩按下启动钮,迅速退到担架旁,与林婉一前一后抬起担架。
“三、二、一……”
“轰!”
一声闷响,并非爆炸,而是高能量脉冲瞬间烧蚀门锁内部结构的声音。金属门颤动了一下,锁舌回缩。沈岩上前用力一推——
门开了。
门外通道,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灯光和远处无尽的黑暗。但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规则污染气味,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了。而且,地面上……多了一些东西。
靠近门边的金属地板上,散落着几片**暗红色、半透明、类似干涸菌菇或柔软痂皮**的碎片。碎片边缘不规则,微微卷曲,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剥落下来的。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碎片下方的金属表面,竟然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与门上类似的暗红色锈蚀纹理,仿佛碎片本身在持续散发腐蚀性。
林婉和沈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不是之前那团“黯蚀”凝聚体留下的。这是……别的什么东西。
沈岩用靴子尖小心地拨开一片碎片,探测器显示其带有微弱的生物规则活性与强烈的“锈蚀”污染特征。“……像是某种‘菌类’污染物的脱落物。”他低声道,“可能是新的威胁,也可能是镜廊深处常见的某种污染形态。小心,不要直接接触。”
他们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暗红碎片,踏入通道。每一步都尽可能轻盈,但担架的重量和轮子(偶尔放下拖行)仍不免发出细微的声响。沈岩持枪在前方警戒,林婉紧随其后,一边注意保持担架平衡,一边分神留意后方。
返回主通道的过程相对顺利,没有遭遇直接攻击。但沿途他们又发现了更多那种暗红色菌类碎片,有的贴在墙壁上,有的挂在管道缝隙里,大小不一,仿佛某种生物迁徙或增殖后留下的“蜕皮”。通道中的规则背景噪音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探测器上代表环境规则稳定性的指数在缓慢但持续地下降。
进入b7-4次级维护廊道后,情况开始变化。廊道比主通道狭窄,两侧是密集的管线和高大的设备机柜(大多已停运)。这里的暗红碎片数量明显增多,有些甚至连接成片,在墙壁和地板上形成了**斑驳的、仿佛血管网络或菌丝蔓延**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微微凸起于表面,手感未知,散发着更明显的甜腥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植物根须吸收水分的**吮吸声**?
声音太轻微,几乎被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掩盖,但当你静心去听时,它又仿佛无处不在,从墙壁、地板、天花板的每一个暗红纹路中渗出,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它们在‘生长’?”林婉压低声音,感到一阵反胃。这些纹路看起来是静止的,但那吮吸声暗示着某种活性的代谢。
“不止。”沈岩停下脚步,用枪口指向前方地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几片较大的暗红碎片堆叠在一起,碎片中央,竟有一颗**米粒大小、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芽点”**,正极其缓慢地试图向金属地板深处“扎根”。芽点周围的金属,已经呈现出被腐蚀的软化迹象。
这东西具有**寄生和腐蚀基质、汲取能量(可能是规则能量,也可能是残余辐射或热能)进行生长**的特性!而且,看这蔓延的速度和范围,它们出现在这片区域的时间可能并不长,但适应和生长的速度很快。
沈岩想起自己返回途中,在物料通道留下的血迹和散逸的规则波动。难道……是自己引来了这些东西?或者说,激活了这片区域本就存在、但处于休眠状态的某种污染“孢子”?
“加快速度,尽量不要长时间接触这些纹路覆盖的区域。”沈岩语气沉重。他们现在如同行走在一片缓慢苏醒、充满恶意的菌毯之上。
廊道前方,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几盏灯彻底熄灭。黑暗中,那些暗红色纹路仿佛在自行发出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荧光,勾勒出管道和设备狰狞的轮廓。吮吸声似乎变大了些,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仿佛某种东西在表面爬行的窸窣声。
担架上的陈默,生命监护仪的屏幕光亮,在这片暗红菌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越是深入,菌毯的覆盖越是密集、越是“鲜活”。到了廊道中段,墙壁上大片的暗红色纹路已经不再是平坦的,而是开始形成**绒絮状或微小菌伞状**的突起,如同金属表面生长出了一层厚厚的、病态的苔藓或霉菌地毯。空气甜腥到令人作呕,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微小的污染孢子吸入肺中(虽然有防护服过滤,但心理压力巨大)。那吮吸和窸窣的声音愈发清晰,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颤动——是菌毯在“呼吸”?还是在向更深处扎根?
光线几乎完全依赖腕带照明和菌毯自身散发的暗红微光。视野变得极其诡异,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污般的色调。
“前面……有东西堵住了。”走在最前的沈岩突然停下,压低声音警告。
林婉小心地调整担架角度,向前望去。只见廊道前方约二十米处,一个原本应该是岔路口或设备检修口的位置,被一大团**剧烈增殖、纠缠在一起**的暗红色菌丝状物质完全堵塞。那团物质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微微蠕动的肿瘤,从天花板、墙壁和地面同时生长出来,在中央交汇,彻底封死了通路。菌丝团表面布满不断开合的微小气孔,随着“呼吸”渗出淡淡的暗红色雾霭,雾霭中悬浮着更细小的、闪着微光的孢子。菌丝团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可能是废弃物或小型畸变体残骸的阴影。
直接通过已不可能。强行穿过这团高度活性且明显具有攻击性(从其散发出的规则扰动判断)的菌丝肿瘤,无异于自杀。
“退回去找其他路?”林婉看向沈岩。
沈岩快速查看地图。“最近的岔路在后方五十米,绕行需要多走至少三百米,而且无法确定那条路上是否也有类似甚至更严重的堵塞。”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视着菌丝肿瘤周围的环境。“或许……可以尝试从上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