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带着灰尘和陈年金属气味的黑暗,包裹着狭小的仓储隔间。应急照明棒的冷光早已熄灭,只有从门缝下方透进来的、远处通道应急灯传来的极微弱绿光,勉强勾勒出堆积的货箱和零件的模糊轮廓。寂静浓稠得几乎能触摸,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金属结构热胀冷缩的“咔哒”轻响,提醒着这个庞大设施并未完全死去。
林婉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浮沉。身体极度疲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休息,但左手掌心的印记却像一枚嵌入骨肉的冰刺,持续散发着**灼痛后的麻木与更加深邃的冰冷**。那新出现的暗紫色裂纹,即便在黑暗中,她似乎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像是不属于她身体的、有生命的纹路,在缓慢地、试探性地向周围正常的皮肤蔓延(也许是错觉,但感觉无比真实)。
闭上眼睛,破碎的画面和混乱的低语便不受控制地涌现:暗红搏动的核心、凯文·李斯那只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窟窿、冰冷的规则触须、以及最后接触瞬间,印记深处传来的、仿佛被某个庞大存在短暂“注视”的悸动。这些记忆碎片与左手持续的异样感交织,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她听到身旁沈岩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他睡着了,但肯定睡得极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醒来。这是他们约定的,轮流警戒,沈岩值前半夜。后半夜该她了,但时间仿佛停滞,她不确定过去了多久。
试图通过冥想“内心之锚”来平复心神,但精神力依旧枯竭,那微弱的秩序感如同风中之烛,难以凝聚。倒是左手印记的冰冷存在感,如同背景噪音,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开始尝试,小心翼翼地、用最微弱的一丝意识去“触碰”那印记深处的冰冷。
反馈回来的,并非之前那种充满恶意的、主动侵蚀的悸动,而是一种更加**沉静、晦涩、仿佛在“休眠”或“消化”** 的状态。冰冷的本质未变,但似乎……暂时“无害”?不,更像是蓄积力量,或者等待某个触发条件。那暗紫色的裂纹,在意识感知中,像是一条条细微的、连接着印记深处与外界规则环境的“通道”或“接口”。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轻轻动了动左手手指。麻木感消退了不少,能做出基本的抓握动作,但力量远未恢复,且动作时,裂纹处会传来隐隐的、仿佛撕裂般的钝痛。
不能再躺着了。林婉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几乎在她坐起的瞬间,身旁的沈岩也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初。“怎么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但毫无睡意。
“没事,躺不住了。该我警戒了,你睡吧。”林婉轻声道。
沈岩没有坚持,他知道两人都需要休息。“小心点,有任何异常,立刻叫醒我。”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但林婉知道,他依然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觉。
林婉挪到门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坐下。她从工具包里摸出那个电量所剩无几的数字万用表,打开其背光屏幕,借着微弱的蓝光,再次仔细查看左手掌心。
在冷光下,那焦黑的印记中央,几道暗紫色的裂纹如同裂开的地缝,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微反光的质感,仿佛下面有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流动。裂纹并没有明显扩散,但那种“嵌入感”和“活性”却挥之不去。她用右手手指轻轻触碰裂纹边缘,传来的触感不是皮肤应有的弹性,而是一种**轻微的硬化、仿佛覆盖了一层极薄琉璃**的感觉,冰冷刺骨。
她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关注这令人不安的变化,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门外。耳朵贴着门板,仔细聆听。
通道死寂。只有永恒的、低频的机器嗡鸣从建筑深处传来,那是镜廊未曾完全停摆的基础系统在苟延残喘。偶尔有极其遥远、方向莫辨的金属撞击或摩擦声,可能是结构松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林婉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从凯文·李斯处得到的半透明图谱,以及数据板上破碎的信息。“它”的触须?指向性诱导?这些词汇背后代表的,是一个有意志的、可能比“静默”本身更古老、更可怕的威胁。他们的逃亡,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某个更宏大、更黑暗的剧本?她的印记,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偶然的受害者,还是被选中的……棋子?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与左手的冰冷内外呼应。
就在这时,她左手掌心的印记,**毫无征兆地轻微悸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持续的、共鸣般的律动,而是一种**短暂的、清晰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扫描”或“触碰”了一下的感觉**!悸动很轻微,转瞬即逝,但林婉确定不是错觉。紧接着,印记深处那沉静的冰冷感,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有东西在附近?在“感知”她的印记?
林婉全身瞬间绷紧,呼吸屏住。她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沈岩。
沈岩立刻睁眼,眼神清醒无比,无声地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婉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又指了指门外,用口型说:“有感应。”
沈岩眼神一凝,悄然握紧了放在手边的工具刀和那截工程射钉枪(虽无弹药),无声无息地挪到门边另一侧,将耳朵贴近门板。
两人凝神静听了足足两三分钟。门外通道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脚步声、呼吸声或其他明显的动静。
但林婉左手印记那种被“扫描”的感觉,在刚才那一下后,并未再次出现。冰冷的涟漪也渐渐平复,恢复了之前沉静晦涩的状态。
“消失了?还是距离很远?”沈岩用极低的气声问。
林婉摇头,同样用气声回答:“不知道。感觉很突然,很短暂。不像是直接的威胁靠近……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探针’或者‘雷达波’扫过?”
沈岩眉头紧锁。规则层面的探测?这比实体怪物更难以防范和察觉。是那个“它”的力量在运作?还是b7区域残存的某种自动化监测系统?亦或是……其他拥有类似能力的存在?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被动等待了。”沈岩做出决定,“天快亮了——如果我们还能用这个词的话。我们必须主动探索,找到更多信息,补充物资,然后离开这个区域。你的印记感应是个不确定因素,留在这里越久,暴露风险可能越大。”
林婉点头同意。被动等待带来的焦虑和未知,比面对已知的危险更折磨人。
两人借着万用表的微光,简单检查了伤势。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虽然质量不高),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伤口在简易包扎和药效(或许还有点心理作用)下,疼痛有所缓解,只要不剧烈运动,勉强可以行动。
他们吃掉了最后半块压缩口粮,喝了几口过滤水。补给再次告急。
沈岩将找到的物品重新整理。工具包随身携带,数据板和那张神秘图谱小心收在内侧口袋,凯文·李斯的金属铭牌挂在脖子上(说不定还有用),工程射钉枪别在腰间(威慑大于实用),工具刀握在手中。林婉则主要负责照明——万用表电量不多,需要节约使用。
准备就绪。沈岩轻轻拉开隔间门,侧身探头向外望去。
昏绿色的应急灯光下,宽阔的仓储通道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高大的密封仓门如同沉默的巨人,大部分门上的指示灯都是熄灭的红色或干脆不亮。空气凝滞,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飘浮。
没有活物的迹象。
沈岩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出隔间,将门虚掩(留个可能的退路),选择了一个方向——根据数据板局部地图的模糊印象,这个方向似乎通往仓储区的管理节点和可能通往其他层的通道。
他们贴着墙壁,脚步轻缓,尽量避开地面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沈岩在前,目光不断扫视前方和两侧仓门上的标识;林婉在后,左手紧握成拳(试图抑制印记可能散发的波动),右手拿着万用表,偶尔照亮前方地面和墙壁。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走了大约一百米,除了灰尘和锈蚀,一无所获。大部分仓门紧闭,尝试用工具刀或凯文·李斯的铭牌去撬动或刷门禁,都毫无反应——要么彻底锁死,要么电力完全中断。
就在他们开始怀疑这个方向是否选错时,前方通道右侧,出现了一扇**与其他仓门略有不同的门**。它更宽,门上方的标识灯虽然熄灭,但旁边有一个**手动旋转阀门**,而不是电子锁。门上蚀刻的标识也更大:“**γ-12 特殊物料储备库 \/ 危险品(惰性封存)**”。
特殊物料?危险品?惰性封存?
沈岩和林婉对视一眼。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这种地方,或许封存着一些非常规的物品,可能是武器、高能材料、或者……研究样本?
“试试?”沈岩低声道。
林婉点头,同时警惕地感应着左手印记。印记依旧沉静,没有特别的反应。
沈岩上前,检查手动阀门。阀门锈蚀严重,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他示意林婉退后,然后将全身重量压在阀门扳手上,开始缓慢而用力地旋转。
“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异常响亮,让两人心头一紧。沈岩停下来倾听片刻,没有异常动静,继续用力。
转动了大约七八圈,阀门内部传来“咔”的一声闷响,似乎解锁了。沈岩用力向外拉动厚重的仓门。
门比想象中沉重,滑轨滞涩,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更加浓重的灰尘味,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类似化学防腐剂和干燥剂**的气味涌了出来。
门内一片漆黑。
沈岩用万用表照进去。光线有限,只能看到门口附近堆放着一些**规格统一的金属密封箱**,箱子表面有编号和简单的危险符号标识(辐射、腐蚀、生物危害等),但所有符号上都额外贴着一个**绿色的“惰性封存\/已中和”标签**。
看起来,这里的危险品确实经过了处理。
沈岩率先侧身进入,林婉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