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卿一震。
这话从一个四岁孩子口中说出,格外震撼。
“但……”
“大哥是担心证据不足,反被人倒打一耙?”柳念薇一针见血。
柳彦卿点头:“朝堂之上,颠倒黑白的事太多了。”
“那就让证据足到他们无法颠倒。”柳念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大哥,韩大人给的这些证据,你看过之后,觉得最薄弱的是哪一环?”
“是那封密信。”柳彦卿指着册子,“虽笔迹像周汝昌的,但无落款,无印章,来源不明。若对方矢口否认,说是伪造的,我们就没办法。”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多是间接证据,能说明有问题,但无法直接指向赵崇德。”柳彦卿叹息,“除非……能找到当年的账本原件,或是拿到赵崇德与盐商往来的直接证据。”
“那就去找。”柳念薇说得干脆,“大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崇德做了这么多坏事,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她想了想:“大哥可知道,赵崇德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或者,他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弱点?”
柳彦卿回忆:“听说赵崇德好收藏古砚,尤其喜爱端砚。他府上有个老管家,跟了他三十年,极得信任。不过……”他摇头,“这些人,口风都很紧。”
“老管家跟了他三十年……”柳念薇眼睛转了转,“那他应该知道很多秘密吧?这样的人,最怕什么?”
“怕……丢了饭碗?怕主子失势?”
“不对。”柳念薇摇头,“跟了三十年的老仆,早已和主家命运一体。他真正怕的,是自己的家人受牵连。”
她抬起头:“大哥,查查那个老管家。他有没有儿女,有没有孙子孙女,有没有什么把柄——不是赵崇德的把柄,是他自己的把柄。”
柳彦卿愕然:“查他作甚?”
“因为他可能是突破口。”柳念薇道,“如果他知道的秘密太多,赵崇德不会完全信任他,必然会握着他的把柄。而这个把柄,也许就是我们撬开他嘴的钥匙。”
柳彦卿看着妹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四岁的孩子,竟能把人心算计到这个地步。
“好,我让韩大人去查。”
接下来的五天,柳彦卿如常上值下值,却在暗中与韩文渊联络。
韩文渊的效率极高,很快查到:赵府的老管家姓孙,有一个独子孙宝,在城南开着一家绸缎铺。店铺不大,生意却异常红火——因为孙宝能以极低的价格,拿到上等的苏杭丝绸。
“价格有多低?”柳彦卿问。
“市价七成的进货价。”韩文渊冷笑,“我问过行内人,除非是盐商那种级别的大客户,否则拿不到这个价。而孙宝的铺子,显然不够格。”
“所以……”
“所以我派人盯了几天。”韩文渊压低声音,“发现孙宝每隔半月,都会去一趟城西的‘鸿运赌坊’,一呆就是半天。而他离开时,赌坊的老板都会亲自送到门口,态度恭敬得不像是对待普通赌客。”
赌坊。
柳彦卿心中一动。
“继续盯。”
又过了三天,消息传来:孙宝在赌坊欠下了巨额赌债,足有五千两。可奇怪的是,赌坊从未上门追债,反而继续借钱给他赌。
“赌坊的背后东家查到了吗?”
“查到了。”韩文渊脸色凝重,“是……康王府的一个管事。”
康王!
柳彦卿倒吸一口凉气。
康王是宗室亲王,虽无实权,但地位尊崇。若赵崇德与康王勾结……
“所以孙宝的赌债,其实是赵崇德通过康王府控制的赌坊,用来要挟他的工具。”柳彦卿恍然,“难怪他对赵崇德如此忠心——一旦赵崇德倒台,赌坊追债,他儿子就完了。”
“正是。”韩文渊点头,“但现在,这是我们撬开他嘴的机会。”
三月初十,柳彦卿在韩文渊的陪同下,秘密拜访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大人,呈上所有证据。
杨大人看完,沉吟良久:“证据还是单薄了些。那封密信,不足以定罪。”
“但孙管家这条线,或可突破。”韩文渊道,“若能让他开口……”
“难。”杨大人摇头,“他儿子的命攥在别人手里,他岂敢背叛?”
一直沉默的柳彦卿忽然开口:“杨大人,若我们能保他儿子无事呢?”
“如何保?”
柳彦卿深吸一口气:“请陛下下旨,彻查‘鸿运赌坊’非法放贷、逼死人命一案。只要赌坊被查,孙宝的赌债自然作废。而孙管家……可以算作‘戴罪立功’。”
杨大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可知,彻查赌坊会得罪康王?”
“知道。”柳彦卿挺直脊背,“但若因惧怕权贵而纵容贪腐,要这御史台何用?”
杨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好。”他终于点头,“我明日便进宫面圣。但在陛下决断前,你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从都察院出来,已是黄昏。
韩文渊看着柳彦卿,郑重拱手:“柳侍讲,今日之言,韩某佩服。”
柳彦卿苦笑:“只盼一切顺利。”
他心里清楚,这场仗,已经开始了。
而他和柳家,都已身在局中。
回到府中,柳念薇正等着他。
“大哥,如何?”
柳彦卿将经过说了。
柳念薇听完,小眉头却皱了起来:“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赵崇德和康王真的勾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在你们弹劾之前,他们可能会……先下手为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柳彦卿头上。
是啊,他们能查到孙管家,对方难道查不到他们的动作?
“那……”
“大哥这几日,要格外小心。”柳念薇认真道,“尤其是……注意身边的人。”
话音未落,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柳忠的声音带着惊慌:“大少爷!宫、宫里来人了!说要……要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