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王宫殿的议事厅里,沉香木长案两侧泾渭分明。左边坐着柳彦博和三位本地大商人代表,右边是那翘胡子西洋商人领着五个脸色不善的南洋商会理事。土王盘腿坐在高高的象牙榻上,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窗外隐约可见港口那两艘西洋战船的桅杆尖。
“陛下,”西洋商人操着腔调古怪的官话先声夺人,“商会制度保障金兰港二十年繁荣,若因几个外来商人随意改动,只怕物价紊乱,税收受损,最终吃亏的还是金兰百姓。”
一个依附商会的本地理事立刻帮腔:“是啊陛下,这些大周商人来路不明,货品也不知真假。若放任他们直接交易,出了纰漏谁来担责?”
柳彦博静静等他们说完,才起身向土王拱手:“陛下,真假好坏,一看便知。”他向身后示意,赵大海立刻捧上一个红木托盘。
托盘上盖着红绸。柳彦博揭开——满厅顿时响起吸气声。
那是一面三尺高的玻璃镜,澄澈如水,照人毫发毕现。镜框用紫檀木镂雕缠枝莲纹,四角镶着鸽卵大小的南洋珍珠。
“此乃我大周工匠新制的‘澄心镜’,”柳彦博将镜子转向土王,“铜镜昏黄,水银镜易蚀,唯有此镜,十年如新。”
土王忍不住倾身细看,镜中自己鬓角新添的白发都一清二楚。几个本地商人也伸长脖子,眼中尽是惊叹。
西洋商人脸色微变,强笑道:“不过是面镜子……”
“不止镜子。”柳彦博又让赵大海打开第二个箱子。箱中叠放着十几匹锦缎,颜色之艳丽,纹样之精巧,远超寻常可见。最奇的是当中一匹月白色暗云纹的料子,在厅内光线流转下,竟隐隐泛出淡紫色光华。
“此锦名曰‘月华’,白日看是月白,灯下观呈淡紫,日光下又有金纹隐现。”柳彦博抽出一小块,递给侍从,“烦请用清水浸泡,再取火烤试。”
侍从依言照做。一刻钟后,那锦缎浸过晾干,色泽丝毫不变;又用烛火燎烤边角,只微微发黄,不起火不冒烟。
“不怕水浸,耐火燎,正是海上行商最佳衣料。”柳彦博环视众人,“敢问商会收购的绸缎,可有这般品质?”
西洋商人语塞。他们从大周收购的多是普通绸缎,这等精品极少见到。
柳彦博趁势再攻:“我‘永昌通’愿以此等精品,直接与金兰诚信商人交易。价格公道,税银照纳。我们求的是长久买卖,不是一锤子买卖,更不是强买强卖。”他特意看了西洋商人一眼,“市价百两的湖绸,某些人三成强收,转手百二十两卖往西洋,这中间的暴利,到底是滋养了金兰,还是喂饱了远来的豺狼?”
这话犀利,几个本地商人面露愤懑。他们早受够了商会压价,只是敢怒不敢言。
“你……你这是污蔑!”西洋商人拍案而起,“没有我们商会组织货源、疏通航道,你们大周商人能安全到此?别忘了,海上不太平!”
“是不太平,”柳彦博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正因不太平,我‘永昌通’才花了三年工夫,重勘南海航道。”他将图纸展开,竟是幅极精细的海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出洋流、季风、暗礁,甚至注明了某处海域几月至几月常有海盗出没。
“按此新航路,自杭州至金兰,可省四日航程,避三处险滩。”柳彦博将图呈给土王,“此图副本,愿赠予陛下,助金兰商船平安往返。”
土王接过海图,手指在图上游走,越看神色越郑重。他是个懂航海的,知道这图价值千金。几个本地船主也凑上来看,啧啧称奇。
西洋商人彻底慌了。货比不过,航路也比不过,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他咬牙道:“陛下!航路再安全,也需战船护卫!若没了我们商会的船队巡弋,海盗猖獗起来,损失的可是整个金兰港!”
这话戳中了土王软肋。他确实需要西洋人的战船威慑海盗。
眼看土王犹豫,西洋商人得意地瞥了柳彦博一眼。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入内,附在土王耳边急语几句。土王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诧与……释然?
他挥手让侍卫退下,再看柳彦博时,眼神已大不相同:“柳先生,你的船队……似乎不止三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