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博也是一怔。他明明只有三条商船啊。
土王也不解释,只对西洋商人淡淡道:“港口外三十里,出现七艘大船,船形与柳先生的商船相似,悬挂大周日月旗与水师旗号。领队的将军递来文书,说是例行巡海,途径金兰,稍作补给便会离开。”
水师?!柳彦博瞬间明白了——这是妹妹的安排!离京前她确实提过,已请父亲和大哥奏请朝廷派水师南下“巡弋商路”,只是行程机密,连他也不知具体时日。没想到,竟在这节骨眼上到了!
西洋商人脸色唰地白了。他当然知道“水师巡海”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商船,是战船!七艘大周战船此刻就在港口外,虽然说是“补给”,但那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柳彦博心念电转,立刻抓住机会:“陛下明鉴。我大周水师巡弋南海,正是为保商路畅通,护佑往来商旅。公平贸易,自有朋友之道;若有人欲以武力胁迫,破坏商道安宁……”他顿了顿,看向西洋商人,“我朝天兵,自当护商安民,扞卫生意人的本分。”
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既展示了实力(水师就在外面),又表明了态度(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还给足了土王面子(我们尊重你是这里的主人)。
土王心中大定。他终于有了底气——既有更好的货、更安全的航路,还有不弱于西洋人的水师做后盾,他还怕什么?
“好!”土王猛地一拍扶手,“柳先生说得有理!贸易贵在公平,往来贵在诚信!本王决议,即日起修订金兰港章程:废除商会强制统购之例,准许各国商船依市价自由交易,按货值缴纳关税!设立‘公估行’,由港务司与各族商人代表共管,以防欺价!”
“陛下三思!”西洋商人还想作最后挣扎。
“不必多言!”土王厉声道,“金兰港是本王的金兰港!如何做生意,本王说了算!你们若诚心交易,本王欢迎;若还想以船炮说事……”他看了眼窗外,“我金兰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面团!送客!”
大势已去。
三日后,新的《金兰港贸易章程》刻碑立港。柳彦博代表“永昌通”,与土王签订了五年期的《友好通商协议》。协议白纸黑字写明:公平交易、固定税率、互相保护商人财物安全。
签字那日,码头上人山人海。许多被商会压榨多年的本地小商贩,捧着新买到的“永昌通”货物,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些玻璃镜、月华锦、薄胎瓷,不仅质量上乘,价格也比商会经手时便宜了三成不止。
西洋商人灰溜溜地开始调整货单,不得不接受新规矩。
临别前一晚,土王在宫中设宴为柳彦博饯行。酒过三巡,土王拉着柳彦博的手感慨:“柳先生,你这次来,不仅是做生意,更是给本王、给金兰,开了眼界。原来这海上的买卖,可以这么做——不靠船炮吓人,靠货硬、价公、路子正。”
柳彦博举杯:“陛下过誉。生意之道,贵在两利。只有大家都得利,生意才能长久,交情才能深厚。”
“说得好!两利!”土王大笑,“来,愿我金兰与大周,商路长通,友谊长青!”
宴罢回船,已是夜深。柳彦博站在“永昌通”号船头,望着港口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感慨万千。这第一步,总算是扎实地踏出去了。
赵大海走过来,难掩兴奋:“东家,咱们这回可露脸了!等消息传回京城,陛下肯定有赏!”
柳彦博却摇摇头,望向南方深沉的夜幕:“这才刚开始。金兰港只是南洋门户,前面还有更大的巴达维亚,更多的西洋商会,更复杂的局面。”他想起妹妹信中的叮嘱,“咱们这趟,不只是为‘永昌通’开路,更是要为大周的海商,蹚出一条堂堂正正、不仰人鼻息的商路。”
“那接下来……”
“按原计划,继续南下,去巴达维亚。”柳彦博眼神坚定,“金兰港的成功,会给咱们增加筹码。但巴达维亚是西洋人在南洋的老巢,那儿的水,肯定比这儿深得多。”
海风渐起,吹动船帆猎猎作响。柳彦博摸了摸腰间妹妹给的平安符,心中温暖而踏实。
有家人在后方支撑,有妹妹的奇谋指点,再深的水,他也敢去蹚一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