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博赶回侯府时,日头已偏西。他顾不上换下沾染了尘灰的衣裳,径直去了妹妹的院子。
柳念薇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面前小几上摊着一张京师简图和几本账册模样的东西。她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只是依旧纤细,看见二哥匆匆进来,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二哥,先喝口水。”她示意锦书倒茶。
柳彦博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喘了口气,将钱庄今日遭遇的挤兑风波、自己的应对措施以及目前依然严峻的形势,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柳念薇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张京师简图上划过,最后停在“裕民号”几家分店的位置。
“二哥应对得已经非常好了。”听完,她肯定道,“亮银堆安定人心,限取令控制流速,联动商铺分流压力,尤其是最后这一招,堪称神来之笔。既缓解了挤兑,又捆绑了盟友,还给了储户实惠,一举三得。”
得到妹妹的肯定,柳彦博紧绷的心弦稍松,但眉头依然紧锁:“可这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谣言未清,储备金不足的根本问题没解决。那几家联动的商铺,能撑多久?一旦他们发现我们后续兑付可能乏力,或者谣言再起,很可能反水。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怀疑,这次的事情,和大哥前阵子被下毒,是同一拨人所为。”
柳念薇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二哥猜得没错。手段不同,目的却一致——打击我柳家。商场上搞垮裕民号,比在朝堂上直接攻击大哥或爹爹,更容易下手,也更难抓到把柄。而且,若裕民号倒了,不仅二哥的心血毁于一旦,更会重创我柳家在民间,尤其是在普通百姓中的信誉和声望。这一招,很毒。”
她顿了顿,手指点在地图上裕民号总店的位置:“当务之急,是要有足够的、看得见的‘真金白银’,彻底打消储户的疑虑,碾碎谣言。二哥从总号调的两万两,加上可能的拆借,还是不够,对吧?”
“远远不够。”柳彦博苦笑,“全城几处分号同时被挤,我估摸着,要完全稳住局面,至少需要……八到十万两现银压库,而且要在三天内让人看到。可这么大一笔现银,短时间内根本筹措不到。那些大钱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会借给我们?”
柳念薇却微微一笑:“何必向外人借?咱们自己就有。”
“自己就有?”柳彦博一愣,“念薇,二哥的家底你最清楚,能动用的现银都动了……”
“不是二哥你的私产,也不是裕民号账上的钱。”柳念薇摇摇头,从旁边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递给柳彦博,“二哥看看这个。”
柳彦博接过,翻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本特殊的账册,记录的不是裕民号的日常收支,而是……一种名为“同业储备调剂金”的专项基金!账目显示,从去年年底开始,裕民号每月利润的百分之二十,都被秘密划入这个账户,存放在一个独立的地下银库中。截至目前,本金加上少量的运作利息,总额已达到——六万八千四百两!
“这……这是……”柳彦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作为东家,竟然完全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这是我让赵大海私下操作的,除了他和两个绝对可靠的老人,没人知道。”柳念薇平静地解释,“当初设立‘便民储蓄’,吸纳了大量小额存款,我就预料到,一旦遇到系统性风险或恶意挤兑,我们的流动资金压力会非常大。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建议二哥,必须建立一道‘防火墙’,也就是这笔‘同业储备调剂金’。它的作用,就是在钱庄遭遇流动性危机时,提供紧急支持,防止因暂时兑付困难而导致信誉崩盘。”
她看着二哥震惊的表情,继续道:“这笔钱平时绝对不能动用,哪怕生意再好、急需投资也不行。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应对今天这样的局面。而且,这笔钱不能以裕民号的名义直接拿出来,否则就失去了‘秘密储备’的意义,也会让对手摸清我们的底牌。”
柳彦博心脏狂跳,既是震惊于妹妹如此深远的布局,又是狂喜于绝境中突然出现的生机:“那……那该怎么用?”
“分两步走。”柳念薇显然早已深思熟虑,“第一步,明修栈道。明天一早,二哥你亲自出面,高调宣布两件事:其一,裕民号已与‘永昌通’商号达成深度合作,‘永昌通’将注入五万两现银作为战略投资,增强裕民号资本实力。其二,裕民号已获得京城三大镖局联保,所有库银运输和储存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这两条消息,要立刻通过所有能用的渠道散播出去,务必让全城皆知。”
柳彦博眼睛一亮。“永昌通”是柳家自家的商号,信誉卓着,说它投资裕民号,合情合理,足以提振信心。三大镖局联保,更是给储户吃下定心丸。“可……那五万两现银从哪来?账上……”
“就从这笔‘储备金’里出四万两,再从‘永昌通’账面调拨一万两,凑足五万两。”柳念薇道,“但银子不能一次性全部拉到裕民号金库。”
“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