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三年一度的“秋狝大操演”,在关外的“野狐岭”猎场拉开帷幕。此次操演非同小可,据传陛下对北疆防务极为关注,特派兵部侍郎并都察院御史亲临观摩,考核诸军。北疆沿线三大营、五处重点关隘的驻军,皆抽调精锐参加,既是演武,更是对将官能力、士卒战力的一次集中检验和较量。
边关主将杨振武亲自点将,所辖前、中、后三营,各出五百精锐,组成一标(一千五百人)人马参演。前营统制柳彦昭,毫无争议地成为这支队伍的副将,辅佐杨振武麾下一位老成持重的参将带队。
点兵那日,校场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然而,当柳彦昭带着他那一营五百“新兵”入场时,还是引来了不少侧目甚至低笑。
其他营伍,多是经年老卒,队列森严,杀气腾腾。柳彦昭手下这五百人,虽然同样军容整齐,动作划一,但面孔明显稚嫩许多,身上那股子百战余生的悍勇之气也淡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携带的装备有些“古怪”——除了标准的长枪、腰刀、弓箭,许多人背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行囊,腰间挂着不止一个水囊,还有人小腿上绑着奇怪的、用麻绳和木片编成的“护胫”。
“柳将军这是把辎重队也拉来了?”中营一位姓吴的游击将军语带戏谑,他手下都是身高体壮的老兵。
旁边有人附和:“瞧那些娃娃兵,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背着那么大包袱,跑得动吗?”
“听说柳将军练兵的‘法子’很新奇,今日正好开开眼。”另一位将领不咸不淡地说。
柳彦昭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只是仔细检查着手下士卒的装备,低声与几个代理“百夫长”(由训练中表现优异的新兵担任)交代着什么。他这五百人,经过近四个月的“新法”操练,又经历了黑风坳的实战检验,早已脱胎换骨。虽然实战经验仍不及老卒丰富,但纪律性、小组协同、战术应变以及长途负重行军能力,他自信不输于任何队伍。那些“古怪”的装备,都是妹妹根据他描述的地形和可能的演习科目,提点他准备的“小玩意儿”。
此次“秋狝大操演”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长途奔袭与野战攻防,模拟驱逐小股入侵之敌;第二阶段,据险防守与反攻,考验守城与攻坚;第三阶段,也是最重要的,是多兵种协同的“斩首夺旗”大演,模拟深入敌后、摧毁指挥中枢。
演武首日,便是长途奔袭。各标人马需在三个时辰内,携带三日口粮,穿越七十里复杂的山地、河谷、林地混合地形,抵达指定集结点,并击溃沿途预设的“敌军”哨卡和游骑。
辰时三刻,号炮一响,各标人马如离弦之箭,冲出起点。
柳彦昭没有让队伍盲目猛冲。出发前,他让担任尖兵的几个小组,提前研究了发下的简略地图,并标记了几处可能的捷径和危险地段。队伍出发后,以十人小队为单位,交替掩护,保持匀速前进。那些沉重的行囊和水囊,此刻显出了作用——队伍不必频繁停下取水,行囊里的炒面、肉干也能快速补充体力。
反观其他几标人马,初始冲得极快,但不到三十里,便开始出现体力不支、队形散乱的情况。尤其是中营吴游击那标,为了抢时间,选了一条看似更近但需涉水数次的路线,结果在过一条齐腰深的溪流时,被对岸预设的少量“敌军”弓手袭扰,拖延了小半个时辰,还“损失”了数十人(按规则中箭即退出)。
柳彦昭的队伍则选择了一条绕远但更平缓、隐蔽的路线。他们利用行囊中的绳索和木片护颈,快速通过了几处陡坡和碎石滩。路上遇到两处“敌军”哨卡,柳彦昭没有强攻,而是派出几个精锐小组,利用地形迂回,用涂抹了石灰的短弩“狙杀”哨兵,主力则迅速通过。整个奔袭过程,队伍损失极小,反而因为路线选择合理、体力分配得当,在临近终点时还保持着完整队形和相当体力。
午时未到,柳彦昭所部已抵达集结点,成为第一支完整到达的标队,比规定时间快了近一个时辰!而其他各标,大多在半个时辰后才陆续到达,且多有“减员”,队形散乱。
观礼台上,兵部侍郎与都察院御史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杨振武捻须不语,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第二阶段,据守一处废弃的山地军堡,抵御“敌军”猛攻,并在适当时机发起反冲击,夺回“失地”。
各标抽签决定攻守。柳彦昭抽到了“守”。他率领五百人进驻了那座年久失修、只有简陋围墙和几处箭楼的军堡。
“敌军”是另一标久经战阵的老兵,由一位姓郑的副将率领,兵力相当。郑副将经验丰富,一看这军堡的破败样子,便决定速战速决,集中兵力猛攻一处看似薄弱的围墙。
然而,战斗一开始,郑副将就感到了不对劲。
柳彦昭根本没有将兵力平均分布在围墙上。他将主力集中在几个关键支撑点,而在围墙薄弱处,只放了少量疑兵,并设置了大量简易的陷阱和警报装置——绊索、响铃、用树枝和石灰伪装的陷坑。当郑副将的队伍呐喊着冲向薄弱点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密集的箭雨,而是脚下突然出现的陷坑和四处响起的刺耳铃声,队伍冲锋势头顿时一滞。
紧接着,围墙高处和几处隐蔽的射击孔里,射出了精准而致命的石灰箭矢。这些箭矢并不追求覆盖,而是专射带队冲锋的“敌军”军官和旗手。柳彦昭手下那些经过严格射击训练的新兵,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郑副将的几次冲锋,都在接近围墙前就被打乱了指挥,无功而返。
更让郑副将头疼的是,柳彦昭的“守军”极其灵活。他们以十人小队为单位,在围墙后方机动,哪里压力大就支援哪里,还时不时组织小股精锐,从侧门或破损处突然杀出,进行短促的反突击,打了就跑,绝不纠缠,严重骚扰了“敌军”的进攻节奏。
眼看强攻不下,伤亡(退出)渐增,郑副将试图改变战术,分兵佯攻,主力寻找新的突破口。可柳彦昭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每次都能及时调整防御重心。郑副将甚至觉得,对方的指挥似乎总能快他一步。
他当然不知道,柳彦昭在军堡最高处设了一个简易的“指挥所”,用妹妹上次送来的单筒“千里镜”(经过改进,清晰度更高)观察整个战场,并用几面颜色、形状不同的小旗,向各小队传递简短的指令。这种超越时代的战场通信和观察方式,让柳彦昭能第一时间掌握全局,做出针对性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