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皇帝的口谕和太后的态度,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京城。风向瞬间逆转。
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有些担忧的人家,立刻转变态度。能得陛下和太后同时肯定,这“闺阁学馆”非但不是“歪风邪气”,反而是“皇恩荣宠”、“时尚新风”的象征!一时间,众多勋贵、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女眷,开始挖空心思,想与永安侯府搭上关系,看能否将自家女儿也送去“沾沾福气”、“聆听教诲”。
“抱厦厅”顿时变得门庭若市,拜帖和礼物如雪片般飞来。沈氏和柳念薇早有预料,以“郡主身体仍需静养,学馆地方有限,恐难照料周全”为由,婉拒了大部分请托,只精心挑选了另外三、四位家风清正、女孩本身也聪慧好学的,加入进来。最终,学馆的“正式学生”维持在十人左右,加上丫鬟“旁听生”,规模适度,易于管理。
经此一役,“福星郡主”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不仅“福星”、“神医”,如今又多了“才女”、“师者”的光环。而她所倡的“女子亦当读书明理、学习实用之技”的理念,也随着这十位出身各不相同的贵女,悄然播撒开来。她们在学馆学到的东西,不知不觉影响着她们的言行、看待事物的方式,甚至将来嫁入婆家后持家的理念。
更大的变化在于民间。皇帝在朝堂上那句“天下女子亦当沐教化之恩”,虽然被官方谨慎地解释为“推广女德教育”,但“教化”二字,还是点燃了许多有心人心中的火苗。一些开明的士绅家庭,开始允许女儿跟着兄弟认字;少数家境尚可的平民之家,也咬咬牙送女儿去附近私塾旁听,或者由识字的母亲暗中教授。虽然规模极小,阻力巨大,但冰封的湖面,毕竟被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柳念薇的“女子学堂”,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散。
然而,柳念薇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她深知,树大招风。这次朝堂风波,看似因太后和皇帝的支持而平息,实则暴露了反对力量的强大和顽固。那些人这次没能成功,下一次必然会寻找更刁钻的角度、更致命的武器。
这一日课后,柳念薇正在“抱厦厅”整理几位学生交上来的“功课”——一篇关于“如何管理自己月例银子”的简单记账练习。顾静安先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郡主,”顾先生神色有些凝重,将信递给柳念薇,“这是今日门房收到的,指明交给您。老身觉得……有些蹊跷。”
柳念薇接过信,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质地普通的宣纸,上面用印刷体般的工整字迹写着一行字:
“兰蕙之质,奈何植于荆棘之丛?风刀霜剑,可惧否?”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柳念薇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凉。这不是寻常的威胁或警告,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预言。
兰蕙,指代她和她的学堂吗?荆棘之丛,是说这危机四伏的京城,还是暗指柳家所处的复杂境地?风刀霜剑……是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是……
她忽然想起,前两日大嫂顾晚晴似乎无意中提起,最近有几位原本与顾家走得颇近的、在清流文坛有些声望的老翰林,态度忽然变得有些疏离和微妙。当时只当是寻常人情冷暖,未加在意。
如今看来……
柳念薇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缓缓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新的挑战,或许已经以更隐蔽、更“文雅”的方式,悄然到来了。这次,瞄准的不再是她的性命、家族的产业,而是她刚刚起步的、试图点燃的这盏“灯火”。
她望向窗外渐渐深沉的暮色,眼神清澈而坚定。
风刀霜剑吗?
那就来吧。
看看是这凛冽的寒风,先吹熄微弱的烛火;还是这看似柔弱的火苗,终将点燃一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