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仪仗,如同一道玄色的铁流,沉默地切开京城的喧嚣。
没有万民欢呼,没有鼓乐喧天。唯有静鞭三响,一声比一声沉郁,如同闷雷碾过天际。
核心的太子车驾,玄色为底,以暗金描摹出蟠龙云纹。车帘低垂,隔绝所有窥探。
仪仗所过之处,只留下死寂与冰冷。这不是荣耀的凯旋,而是一场无声的宣告。
——
紫宸殿,外殿。
午后偏西的日光,透过高大的殿门,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御阶之下,数位重臣垂手恭立。为首的陆丞相,低眉敛目,身体微倾。
太子携江南之功归来,帝心与储君之间微妙的平衡可能被打破,他必须审慎衡量。
“太子殿下——觐见——!”
一道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逆着光,稳步踏入。
乔慕别身着太子冕服,九旒白玉珠冕冠垂在额前,珠串晃动,遮蔽眼神。
他行至御阶之下,依制垂首,目光所及,是御座之下冰冷的金砖。
然而,即便不抬头,那玄色龙袍的轮廓、那慵懒倚坐的姿态,已如同一个开关,瞬间触发了他脑海中那个由密报文字构建的、关于“像否”的完整场景。
温泉的水汽、柳照影苍白的脸、陆裴二人讳莫如深的眼神……
以及父皇那声想象的轻笑,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此刻就跪在父皇面前,而父皇的思绪,是否还残留着那日品鉴“赝品”的余味?
喉头下意识地锁紧。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极致羞辱与暴怒的铁锈味,再次涌上舌尖。
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叩首时肩背的平稳,不让一丝一毫的颤抖,泄露这由想象引爆的、却无比真实的痛苦。
他行三跪九叩大礼。
“儿臣慕别,恭请父皇圣安。”
御座之上,皇帝乔玄并未立刻叫起,平静地审视着他。
这短暂的静默,压在众人心头。
“平身。”
皇帝声音平淡,
“江南风物,养人。朕看你,气色倒比离京时更沉稳了些。”
乔慕别依言起身,垂首恭立。
冕旒的珠串在他眼前微微晃动,像一道介于他与父皇之间的、流动的屏障。他透过这重屏障,看向父皇深不见底的眸子,试图从中寻找任何一丝与那日“像否”场景相关联的痕迹——是戏谑?
是回味?
还是纯粹的漠然?
他找不到答案。
而这未知,比任何明确的答案都更让他煎熬。
“赖父皇洪福,儿臣不敢忘却父皇教诲与社稷重任。”
“漕运改制,吏治清剿,你做的不错。后续事宜,交由枢密院与户部详议。”
“儿臣遵旨。”
公事奏对,简洁至此。皇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众臣躬身退出。
乔慕别也转身欲行。
“慕别,”皇帝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你留下。”
乔慕别身形一顿,缓缓转回,垂首:“是,父皇。”
殿门合拢,隔绝内外。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良久,皇帝才慢悠悠地开口,带着玩味:
“你不在京这些时日,宁安……倒是长进了不少。”
乔慕别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
“儿臣离京,未能尽兄长之责。”
皇帝轻笑一声。
“她前几日来紫宸殿,与朕引经据典,质问宫规是否失了‘养人’之本。”
乔慕别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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