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惊鸿,妄图用死亡来逃脱朕,曾对朕说:‘你的王朝,终将在我子孙的血脉中断绝。’”
“她错了。”
“看看她的子孙——怀着朕的骨肉,唤着朕‘嗲嗲’……”
……
“不是你的血脉断绝我的王朝,”
“而是我的血脉,正在你们家族的废墟上,开枝散叶,并让你们……”
“惊鸿的诅咒,如今正一字一句,应验在你们自己身上。这滋味,如何?”
……
“你以为的巧合,皆是朕的布局。”
“你寻不到大姐花容,是朕的手笔——”
“留了一双儿女,成了朕最好的棋子。”
“惊鸿被强纳入宫?不,是朕要征服你们凤翔遗脉中最烈的马,看她折断颈骨。”
“天断灵烨,是朕要绝了你们的根。什么柳氏祖地,什么血脉渊源,山崩石裂之后,还剩什么?”
……
“就连你视为净土的忘年交——”
“白秀行,是朕流落在外的血脉。”
“宁安,哦,朱砂,她是朕的女儿。”
“你此生最后一点温暖和慰藉,仔细看看——”
“哪一缕,不是朕的恩赐?”
“哪一段,不是朕的嘲弄?”
……
“所以,柳清,抬起头来。”
“你不是败给了朕,”
“你是替你那位狂妄的先祖凌虚,在向朕认输。”
“她空有逆天之志,朕却行逆天之事而功成。她留下的血脉、诅咒、丹方、还有你们这些自以为藏着风骨的后人……”
“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朕用来证明她当年多么愚蠢可笑的工具。”
……
“活着。”
“好好看着。”
“看着凌虚的血脉如何在你眼前凋零,看着她的意志如何被朕一寸寸碾碎,看着你们柳家百年苟延残喘留下的那点可怜传承,如何成为朕宫殿里最精致的装饰。”
“你,柳清,灵烨山柳氏最后的‘明白人’——”
“就是朕献给凌虚帝姬的……”
“……战败国书。”
“用你的眼睛,替她看清,她的失败,何其彻底。”
……
“而你的外甥照影,他可比他姨母惊鸿……识趣得多。”
“他在他姨母曾试图挣脱的龙榻上,”
“学着……”
“他学得很快……连颤抖的节奏,都渐渐合乎朕的韵律。”
“至于你寄予厚望的另一个外甥,朕的太子慕别,哦,也就是对你而言的‘柳昀’……”
……
“……你们柳家的血脉里,流淌的就是这种……渴望被征服、被定义、甚至被毁灭的贱格!”
“朕,只是顺应了你们血脉深处的呼唤,成全了你们而已。”
“活着吧,看着这由你们柳家自己的‘虔诚’与‘自贱’铸成的丰碑。这才是对凌虚,最完美的……献祭。”
……
——
柳清踉跄后退,背脊撞上梨树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
他睁着眼,许久不眨一次,连瞳孔都失了焦距。
一片花瓣被风吹落,恰好粘在他干裂的下唇上——他没有吐掉,也没有吞咽,只是任由那点将腐未腐的甜腻,贴在呼吸的缝隙间。
胸腔里空荡荡的,连哽咽的力气也榨不出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蜷在角落的茉莉才小心翼翼地“咪呜”一声,试探着靠近。
柳清一动不动。
他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被昀儿握过的手腕,又移到地上那只粗糙的陶埙上。
“见了大哥,替我问声好……”
“盼着有朝一日,能与他松下烹茶,说说从前……”
叮咛犹在耳畔。
柳清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大哥?
闻人九晷?
烛阴?
那个昀儿口中、活在北境的、他们失散多年的“大哥”?
哈。
假的……
哪有什么烛阴。
花容只有两个孩子。
一个无声的、比哭更惨淡的笑,在他心底最深处炸开,碎成无数淬毒的冰碴,碾过他已经寸寸断裂的神经。
原来……
原来连这最后一丝“寻获亲人”的渺茫星火——这支撑他同意北行、甚至在绝望中生出些许暖意的“好消息”
——自始至终,都是昀儿精心编织的谎言。
可昀儿……明明也苦。
柳清捡起被皇帝打落的陶埙,用衣袖拂去尘土,珍视地揣在怀中。
然后极其缓慢地,将脸埋进了自己沾满泥土和猫毛的掌心。
这一次,连叹息都没有了。
——
夜,影七踏着月色归来。
院内梨香依旧,一切如常,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小七,”
柳清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枯叶摩擦,
“我们……走吧。”
他没说要去哪里,也不必说——哪里都一样。
影七利落地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又匆匆从柜中取出一只早已备好的小箱,里面是殿下先前令他为柳清准备的假身份路引与银钱。
他引着柳清走向密室入口,几只猫紧紧跟在柳清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