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一遍!
所有能动的,去庙门口的空地集合整队!
伤员,全部抬到后面的大庙里!
那里有野战医院接收!”
“十分钟后,还赖在原地的,按逃兵论处,就地枪决!”
一听“野战医院”四个字,陈小川和万哥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种喜悦是从死灰里复燃的火星子。
有野战医院,就意味着有药,有医生,
老五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邓宝和李四富对视了一眼,眼里漠然。
不过两人还是麻利地搭把手,帮着抬起老五的担架。
几人抬着老五,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收容站后方的大庙。
这里原本是缅甸和尚念经的地方,
如今佛像被蒙上了布,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干草和防潮布。
空气中不再是外面那种腐烂的臭味,
而是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和酒精的味道——
那是文明的味道,也是活命的味道。
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伤员中间穿梭。
“小茵,你去那边,让担架队把重伤员往里抬,轻伤的在走廊处理。”
一名年长的护士长语速飞快,
手里的笔在记录板上划得唰唰作响。
“知道了,桂英姐!”
年轻护士应了一声,转过身正好撞见陈小川他们抬着人进来。
她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虽然满眼血丝,却透着股利落劲儿。
“这边!抬过来!”
林茵指挥着他们把老五放在一张空出来的草铺上,
看了一眼老五腹部渗血的纱布,眉头微皱,立马拿过登记簿:
“叫什么名字?哪支部队的?伤了多久了?”
看着眼前这个即使戴着口罩也难掩秀丽的年轻姑娘,
在这满是汗臭和血腥的男人堆里待久了的陈小川,
脑子轰的一下,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枯起皮的嘴唇,
结结巴巴地答道:
“呃……我……鄙人陈小川,49师146团少尉……”
林茵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长官,我是问伤员。”
“哦……哦!”
陈小川脸上一红,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
“他……他叫王五有,也是49师的。
伤了……伤了大概有十天了。”
“伤了十天还能挺到现在,命够硬的。”
林茵飞快地记录完,撕下一张伤票别在老五胸口,
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行了,把人放下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这里有医生接手。”
陈小川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万哥拉着往外走。
刚出庙门,邓宝就用胳膊肘捅了捅李四富,
压低声音,一脸的坏笑:
“嘿,龟儿子的,好多年没看到正儿八经的女护士了,还是活的。”
“锤子。”李四富啐了一口,
“那些长官的姨太太你没看到过嗦?
好多都是护士出来的。”
闻言,邓宝眯了眯眼睛,
“王八盖子滴,你看她那么水灵,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还能收拾得那么干净,
肯定是有相好的军官罩着,不然早被那帮饿狼吃了喏。”
几人一边嘀咕着,一边来到了收容站外面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起码得有上千号。
再加上周遭村落里被叫出来的散兵游勇,整个空地像是一锅煮沸的烂粥。
“先人板板,敢聚这么多人?”
李四富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天上看,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嫌命长了?
不怕日本鬼子的飞机哦?
只要来两架,一梭子下来,咱们这就成屠宰场了!”
众人对鬼子的飞机早就有心理阴影,
那种被机炮追着打的恐惧刻骨铭心。
不少人开始骚动,想要往树林边上蹭。
随着几声尖锐的哨音划破空气,
外围那些全副武装的宪兵和警卫营士兵立刻动了起来。
他们动作利落,枪口微抬,
像赶羊一样,迅速将这上千号乱哄哄的溃兵分割成了几个方块。
原本挤作一团的人群被强行拉开,
秩序在枪托和喝骂声中被强制建立。
隔着重重人头和轻轻的雨幕,陈小川踮着脚尖,
只看到那个站在卡车引擎盖上、身材高大得像座铁塔般的军官,
正挥舞着手臂,脸红脖子粗地吼着什么。
距离太远,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
但那几个咬牙切齿崩出来的词,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报仇!!
……回家!!
……不当亡国奴!!”
紧接着,几十名背着冲锋枪的传令兵跑进了各个方阵,
扯着嗓子,把高停云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大伙耳边炸响:
“弟兄们!都听好了!
鬼子的56师团就在屁股后面!
他们想切断咱们远征军回国的后路!
想把咱们关在缅甸当野鬼!”
“现在,只有抱成团才能活!
只有跟鬼子拼命才能回家!
凡是还有口气的你们,全部被第五军新22师临时收编!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包国维将军的部下!
是咱们新22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