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骓马的铁蹄在草甸上犁出深沟时,江镇终于看清了库伦河的模样。
那哪是河?分明是倒灌的血海。
暗红河水裹着碎布、断箭和青灰色的尸体翻涌,腐臭混着血腥直往鼻腔里钻。
最浅的滩头漂着具穿兽皮裙的少女,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半块烤焦的面饼,指缝里渗出的血早和河水融成一片。
“停!”江镇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甩脱缰绳翻身下马,外袍下摆沾了草屑也顾不得,“哈里,带医官沿河岸搜!
史蒂夫,去上游查有没有活口!“
随从们应声散开时,他已经趟进齐腰深的河水。
水冷得刺骨,浸透皮靴的瞬间,他摸到了第一具尸体——是个裹着粗麻襁褓的婴孩,襁褓上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
江镇的指尖在婴孩冰凉的额头上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弯腰捞起更远处一团深色物体。
是个老人。
道贝特族特有的银白长发黏成血结,左胸插着半把带倒刺的铁矛,矛尖从后背穿出三寸有余。
江镇托住老人后颈时,掌心沾了一手混着脑浆的血,可那老人的手指竟还在微微抽搐——他还活着。
“撑住!”江镇把老人平放在浅滩,解下外袍垫在他头下。
指尖刚碰到老人心口,《破器诀》突然在怀里炸响,烫得他脊背发麻。
更诡异的是,左臀那团痒意此刻化作灼烧,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窜,在肩胛骨间撞出个滚烫的点。
“嗡——”
一声清越的金鸣在耳畔炸开。
江镇眼前闪过星芒,再回神时,老人的瞳孔正对着他背后的光。
那光从他肩胛骨间迸发,像被揉碎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碎金般的光点落在老人伤口上,插着铁矛的血肉竟开始蠕动——焦黑的皮肤褪去,翻卷的肌肉慢慢归位,连穿透的肋骨都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
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尖在离江镇胸口三寸处停住,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奥尔巴赫...神矛...您终于...”
“我不是神!”江镇被这光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
可那光像是长在他背上,他退得越急,金光越盛,连河水里的血沫都被染成了蜜色。
老人突然挣扎着要跪。
他刚撑起上半身,伤口处的血痂就簌簌掉落,露出新生的粉肉。“神使大人...”他颤抖的手抓住江镇的裤脚,眼泪混着血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道贝特族没了...三百口人,就剩我这把老骨头...他们用淬毒的矛,用烧红的铁签子...说要给什么‘血河祭’腾地方...”
江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里,查理的手下往安迪肚子里塞的那枚紫色晶核——和此刻掌心若隐若现的光纹,颜色分毫不差。
“谁干的?”他蹲下身,按住老人肩膀,“告诉我,是谁屠了你们族?”
老人的手指突然指向河上游。
那里漂来块半焦的木牌,被水冲得翻了个面,露出刻在背面的家徽——是圣凯因家族的银狮纹章,只是狮子眼睛的位置,被人用黑狗血涂成了两个血窟窿。
“他们...说要给三少爷立碑...”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说三少爷的神功要成了,得用活人的血祭旗...”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转头看向史蒂夫,却见大哥正攥着块带血的碎甲过来,甲片内侧刻着的小字在阳光下刺目——“安杰斯公爵府,第三卫队长”。
背后的金光还在发烫。
江镇能感觉到那光透过单衣,在草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老人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每一下都撞在他脚边的泥里:“神使大人,求您给族人报仇...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