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嗡鸣很快平息。萨姆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尚不是时候。”
“我不需要帮助,但可以给你一个建议,这样对你我都更好。”
萨姆说:“如果你的目标是‘钟表匠的遗产’,就去调查家族。他们不仅掩盖了‘死亡’的存在,还埋藏了梦境的过去与真相。”
黄泉:“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以及,星穹列车不是你的敌人。”
“这我也知道…只是不曾想过会从你口中听闻。”黄泉说:“接下来呢?星被黑天鹅带走了,你要去找他\/她么?”
“没有那个必要了…告诉你也无妨,艾利欧给我的指示只有一条——‘让星穹列车一同追逐‘盛大的遗产’。’”
萨姆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无奈”的情绪:“我试过用更简单直接的方式了结此事,但结果如你所见,我正站在这里与你对峙——我失败了。‘剧本’无可违逆。”
黄泉轻声重复了之前冥火大公的话:“‘所谓的不可能之事,只是尚未到来之事’……”
她摇摇头:“罢了。在分别前,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的‘剧本’中有任何关于我的部分吗?我想知道,在命运所见的未来中,‘我’留下了怎样的注脚?”
萨姆的回答很干脆:“很遗憾,只字未提。”
黄泉似乎并不意外:“…并不意外。”
萨姆却忽然补充:“等等——”
黄泉:“什么?”
“你最初的提问——‘你是否还会做梦,梦见那些因你而死的人。’”萨姆说:“我不会。从来不会。”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是泷白先动了。他收起了刀,苍焰消散。不是放松警惕,而是判断出继续对峙没有意义。
“你要走了?”他问萨姆。
萨姆没有回头:“这里已经没有我的戏份了。”
他庞大的身躯开始泛起焰光,不是攻击的前兆,而是某种传送或相位移动的迹象。
红光盛放,吞没了机械身躯。光芒散去时,原地空无一物。
房间里只剩下泷白和黄泉。
瓦砾,焦痕,破损的墙壁,凝固的苍焰冰晶。刚才激烈的战斗痕迹还在,但敌人已经离开。
黄泉松开了一直握紧刀柄的手。她看向泷白:“你不该留下来。”
“星被带走了,三月七应该被送回去了。”泷白说:“总得有人看看他想干什么。”
泷白觉得自己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留下来吧?
黄泉缓缓转身。她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泷白注意到,她的手仍紧握着刀柄,指节微微发白。
“感觉如何?”她问。
“不怎么样。”泷白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冒犯,也不太远无法及时反应。
泷白直视着她的眼睛:“我需要你自己告诉我——黄泉,你是谁?”
黄泉沉默了很久。
久到泷白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她轻声说:“……我是一个忘记了很多事的人。包括我自己。”
“但你记得如何战斗。”
“肌肉记得。”黄泉低头看自己的手:“本能记得。但这里……”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是空的。”
泷白忽然明白了。
那种空洞感,那种与世界的疏离——他太熟悉了。在实验室的童年,在失去事务所同伴后的那些夜晚,他也曾看着自己的手,问自己:我是谁?
黄泉笑了,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如果我是,那我大概是全宇宙最糟糕的令使。连自己的神明是谁都忘记了。”
“那你为什么来匹诺康尼?”
“……也许是为了寻找答案。”黄泉看向远方漂浮的梦泡:“为了弄清楚,我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她转头看泷白:“很老套的理由,对吧?”
“不。”泷白笑着摇头:“这是最好的理由。”
黄泉似乎有些意外。
“在都…我的家乡,人们活着的理由千奇百怪: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复仇,为了活下去本身。”
泷白仿佛在讨论一个故事:“但很少有人……只是为了‘弄明白’而活。”
他顿了顿:“这种人要么很快死掉,要么……会变得很强。”
“那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泷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冥火大公,真是你杀的?”
黄泉的表情变了。
那一瞬间,泷白看到了答案——不是愧疚,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是的。”她承认了:“但我给了他选择。我让他留下八音盒,然后离开。”
“他没选。”
“他选了。”黄泉摇头:“他选择了战斗,选择了贯彻自己的道路直到最后一刻。我尊重他的选择——就像我尊重每一个在命运面前做出选择的人。”
泷白想起了系统。
那个偏执的、疯狂的、试图用毁灭来拯救世界的系统。那个……某种意义上,也做出了自己选择的“人”。
“所以你真的是令使。”他说。
黄泉没有否认。
“……哪一位的令使?”
这一次,黄泉沉默了更久。
最后,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
泷白看着她。这个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的女人,此刻的眼神却像个迷路的孩子。
在那双紫色的眸子里,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迷茫,痛苦,以及对“存在”近乎偏执的渴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泷白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问。
“继续调查吧。”黄泉踢开一具残骸:“家族的秘密,钟表匠的遗产……这一切背后,或许有我要的答案。”
她看向泷白:“你呢?要跟我一起,还是回去警告你的同伴,说我是个危险的令使?”
泷白思考了几秒。
他想起了初登列车时,姬子递来的那杯咖啡。想起了帕姆气鼓鼓说“不准在车厢里打架”的样子。想起了三月七在贝洛伯格雪地里笑得没心没肺……
然后他想起了吉尔达。想起了诺尔玛。想起了那些他没能保护的人。
“我跟你一起。”他说。
黄泉挑眉:“即使我可能真的带来‘死亡和终局’?”
“那就由我来确保终局不会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泷白平静地说:“这是我的选择。”
黄泉看着他,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你知道吗,泷白?”她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黄泉转身,向忆域深处走去:“他也总是说‘这是我的选择’,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最危险的道路。”
她回头,眼神复杂:
“……希望你的结局,比他好一些。”
泷白跟了上去。
两个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匹诺康尼无尽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