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拿起从奶奶家借来的两个喂食器(其实就是两个破口的瓦罐)和一个喂水器(一个旧铁皮桶锯开),分别放在了通道两侧的地面上、一个高台上,还有倒扣洗衣盆的边缘。 “这样,吃的喝的到处都是,鸡群就被自然分流了。”顾安指着布局,“等它们再长大点,适应了环境,我们还可以偶尔把隔断撤掉,让它们交流交流,但核心的喂食点不变。”
顾沛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惊讶和赞许。这个儿子,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全,远超他的想象。“安仔,你这脑袋瓜子,真是……随谁呢?”他笑着摇摇头,满是自豪。
鸡舍彻底完工。顾安把三十只小鸡苗小心翼翼地分成四群,每群七八只,分别放进四个隔开的区域。小家伙们到了新环境,起初有点惊慌,挤在角落叽叽乱叫。但很快,它们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起来。果然,由于空间相对独立,鸡群内部虽然也有小的推搡,但远没有之前在大筐里那么激烈。当顾峰把用热水泡软、拌了米糠和切碎菜叶的饲料分别放到几个喂食点时,鸡群们立刻兴奋起来,各自奔向离自己最近的食源,埋头猛啄。虽然同一个小群里仍有争抢,但因为食物点分散,没有出现所有鸡挤作一团、弱小者完全抢不到食的混乱场面。
“哇!哥你看!它们真的分开了!那个小黑鸡也能吃到东西了!”顾峰趴在鸡舍围栏边,指着其中一个角落兴奋地说。那里,一只明显比其他雏鸡瘦小一些的小黑鸡,正努力地在一个高台的食槽边缘啄食,虽然偶尔被旁边的伙伴挤开,但很快又能挤回去。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二丫也看得眼睛发亮:“安子哥真厉害!这样它们都能吃到饭了!” 铁柱啧啧称奇:“安哥,你这分地盘的法子,比我们村头打架分山头还管用!”
顾安笑了笑,又拿起从奶奶家带来的另一个“神器”——一个用粗铁丝弯成的、带钩子的简易装置。他走到龙眼树下,选了一根较低的、结实粗壮的树枝,把铁丝钩子挂了上去。然后,他拿起几片早上特意留出来的、新鲜的白菜帮子,用钩子穿过菜帮子厚实的根部,稳稳地挂在了离地面大约一米五的高度。
“这又是弄啥?”顾峰不解。 “给鸡加餐,顺便让它们多活动。”顾安解释道,“挂在高处,它们想吃新鲜的菜叶子,就得跳起来啄。这样能锻炼它们的弹跳力,活动筋骨,让鸡长得更结实,肉质更好。总低着头在地上啄食,容易养成懒肉。”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悬挂的白菜帮子,嫩绿的菜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几只胆子大的小鸡立刻被晃动的绿色吸引,好奇地仰着小脑袋看,有一只试着跳了一下,可惜够不着。但这新鲜的玩意儿显然激发了它们的好奇心和好动性,开始在下面打着转,时不时蹦跶两下。
一切都安置妥当。顾安在鸡舍角落一个避风干燥的高位上,用竹板搭了个简易的、带顶棚的小隔间,里面铺上厚厚的干稻草。“这是它们的‘寝室’,晚上都赶进来睡觉。暖和,安全,黄鼠狼钻不进去。” 龙眼树宽大的树冠像一把天然的大伞,庇护着这个小小的家园。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崭新的鸡舍上,洒在叽叽喳喳、活力四射的小绒毛球身上,也洒在几个少年满足而充满成就感的笑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泥土的气息和新生命的活力。
接下来的日子,照顾这些小家伙成了顾峰最重要也最上心的任务。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去鸡舍。煮糠麸、剁菜叶、换清水、清扫鸡粪(被顾安严格要求必须深埋或堆肥),忙得不亦乐乎。二丫和铁柱也经常来帮忙,顺便看看小鸡的长势。
这天清晨,天还蒙蒙亮,一层薄纱似的晨雾笼罩着顾家村。顾安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借着窗口透进的微光看他那本厚厚的“蓝图本”,规划着村子下一步的发展。突然——
“喔——喔——喔——!” 一声高亢、嘹亮、穿透力极强的公鸡打鸣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从村东头某个方向传来。
紧接着,如同接到了统一的号令。 “喔喔喔——!” “咯咯咯——喔——!” “喔喔——!” 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如同接力一般,在静谧的村落各处响起,汇成一首充满野性和生命力的乡村晨曲。
顾安家的鸡舍里也有了动静。那只最早被顾峰挑中的、毛色格外鲜亮、尾羽已初具雏形的小花尾巴公鸡,显然也听到了同伴的召唤。它先是警觉地伸长脖子,侧着小脑袋,似乎在确认方向。然后,它猛地一抖翅膀,迈着小方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鸡舍围栏边,找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面站稳。只见它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高高鼓起,脖颈的羽毛都蓬松炸开,小小的头颅高高昂起,几乎要仰成九十度角,紧闭的喙猛地张开——
“喔——喔——喔——!!!” 一声稚嫩却充满力道、带着颤音的啼鸣,从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虽然远不如成年公鸡那般浑厚悠长,却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啼鸣过后,它还意犹未尽地扑棱了两下翅膀,仿佛在向整个村落宣告:我,顾峰家的公鸡,也加入了报晓的队伍!
这响亮的啼鸣成功地把睡梦中的顾峰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小裤衩就跑到了窗户边:“哥!哥!是不是咱家的鸡叫了?是不是?” 顾安笑着点点头:“嗯,是那只小花尾巴,挺有劲儿。”
这时,门口传来了铁柱大呼小叫的声音:“峰子!安哥!你家鸡打鸣啦?哈哈,够响亮的!” 他和二丫也循着声音跑来了,脸上都带着新奇的笑意。
顾峰兴奋得直蹦:“哈哈!我就知道它会叫!它最神气!” 他趴在窗台上,看着鸡舍里那只昂首挺胸、仿佛立了大功的小公鸡,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安子哥,”二丫好奇地问,“为啥村里的公鸡每天天不亮就叫啊?它们怎么知道时候到了?”
顾安放下笔记本,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决定给小伙伴们科普一下:“这个啊,有几个原因。”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公鸡的本能,一种宣告领地的方式。它们在告诉其他公鸡:‘这块地盘是我的!别过来!’ 叫声越洪亮,越持久,说明这只公鸡越强壮,越有统治力。” “哦!就跟铁柱在村头大喊‘这片河滩是我的钓鱼点’一样呗!”顾峰立刻联想到。 铁柱立刻反驳:“去你的!我才没那么霸道!那是……那是提醒别人别捣乱!”
大家笑了起来。顾安也笑了,接着说:“第二,跟光线有关。公鸡眼睛里有一种对光线特别敏感的细胞。天快亮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变化,这种细胞就能感觉到,就像一个小闹钟被拨响了,刺激它的大脑发出打鸣的信号。所以就算阴天,它们也差不多准时叫。这是它们身体里自带的‘生物钟’。” “生物钟?”二丫觉得这个词很新鲜。 “嗯,就是动物身体里一种天然的计时能力,告诉它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顾安解释道。
“第三,”他顿了顿,“这跟鸡群的社会结构也有关系。通常,地位最高的那只公鸡会最先打鸣,它的叫声就像个信号,告诉其他公鸡:‘老大叫了,该我们了!’所以你们听,村里的鸡鸣是有先后顺序的,往往是由某个中心位置的公鸡领头。” “哇!那咱家这只小花尾巴,是不是想当老大啊?”顾峰指着自家那只又开始昂首挺胸、跃跃欲试的小公鸡。 “有可能,”顾安笑道,“它挺有胆气的。”
“第四,”顾安补充了一个有趣的点,“公鸡打鸣也是一种吸引母鸡注意力的方式。叫声洪亮、持久的公鸡,更容易获得母鸡的青睐哦!” “噗!”铁柱差点笑喷,“敢情它们一大早扯着嗓子嚎,是为了找媳妇儿啊?” 二丫抿着嘴笑了,顾峰则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它叫得那么卖力!”
几个人正说笑着,毛小易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过来。他昨晚住在顾峰家(他父母对他最近总往顾家村跑越来越放任了)。显然也是被鸡鸣声吵醒的。 “我说峰子,你家这公鸡也太积极了吧?天才蒙蒙亮啊……”毛小易嘟囔着,但脸上并没有多少不满,反而带着点好奇,“你们聊啥呢这么热闹?”
“安哥在讲为啥公鸡打鸣呢!”顾峰立刻来了精神。 毛小易也凑了过来:“为啥?” 顾安又把刚才的几点深入浅出地讲了一遍。毛小易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来自生活本身的知识,比课本上的公式有趣多了。
“原来是这样……”毛小易看着鸡舍里那只神气活现的小公鸡,眼神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分红那天顾安被全村人簇拥的场景,又想起这两天顾峰几个热火朝天照顾小鸡、充满干劲的样子。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家里有钱,衣食无忧,但好像从未像顾峰他们这样,为一群小鸡的成长、为一顿自己亲手准备的食物、甚至为一声公鸡打鸣而如此真切地喜悦和充满期待。这种参与创造、见证生命、接触土地的感觉,如此鲜活,如此……踏实。
他摸了摸口袋,那里还装着昨天爸爸刚给他的零花钱。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顾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认真的试探:“安哥……那我……我能投资点啥不?我也想……养点什么?或者……买点小鸡饲料?” 顾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温暖而真诚。他拍了拍毛小易的肩膀:“当然可以。欢迎加入。”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也照亮了龙眼树下那个崭新的鸡舍,照亮了鸡舍里毛茸茸、生机勃勃的小生命,更照亮了几个少年眼中闪烁着的、对劳动创造和未来生活的希望之光。分红带来的不只是钞票,更是扎根于泥土、成长于汗水的、生生不息的力量。顾家村的故事,正随着公鸡的啼鸣,翻开充满活力的新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