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又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位气质精干、穿着考究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姓陈,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文旅投资公司的副总。周明远介绍说是“朋友”,但顾安和林薇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位陈总的眼神锐利如鹰,看民宿的每一个角落都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笑容客气却疏离。
陈总对民宿的设计和竹编元素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面竹编山峦背景墙和融入各处细节的竹艺品。“很有特色,很有辨识度,在当下千篇一律的民宿里,算是一股清流。”他评价道。但当顾安和林薇带他参观竹编工坊,介绍工坊目前的生产模式和与民宿的共生关系时,陈总提出了更深入,也更具有商业冲击力的问题。
“手工竹编,艺术价值很高,情怀也足,但产量和成本是硬伤。”陈总拿起一个精美的双层水果篮,在手里掂了掂,“这样一个篮子,熟练工要编多久?成本多少?售价多少?利润空间有多大?”
王秀英如实回答:“春梅这样的熟手,也得两三天。选料、处理篾片就占一半功夫。成本主要是人工和材料,定价嘛……这个篮子我们卖388。”
陈总点点头,放下篮子,又拿起一个简单的竹杯垫:“这种相对简单的呢?”
“杯垫快,一天能编十来个,卖38一个。”王秀英答道。
陈总环视着工坊里埋头工作的妇女们,目光在那些略显笨重的破竹工具和手工刮篾的台子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顾安和林薇,语气平和却直指核心:“顾总,林设计师,恕我直言。你们现在这种模式,依托民宿的客流和线上零散订单,养活这个小工坊没问题,甚至能让村民增收,这很好。但想做大,形成品牌效应和规模效益,很难。手工产量有限,单价虽高,但边际成本(他用了这个词)下不来。而且,完全依赖个体手艺人的发挥,品质稳定性也是问题。”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王秀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春梅嫂子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过来。福伯依旧沉默,但浑浊的目光也投向了这边。
顾安和林薇对视一眼,他们明白陈总说的是事实,也是他们正在思考的瓶颈。顾安沉稳地问:“陈总有何高见?”
“合作。”陈总言简意赅,“我们有资金,有成熟的供应链管理经验,有更广阔的市场渠道。我们可以投资扩建工坊,引入部分半自动化的设备,比如更高效的破竹机、定宽定厚的分篾机、甚至激光雕刻用于标准件打孔定位。核心的编织和创意设计环节,依然保留手工。这样,既能大幅提高基础篾片的生产效率,降低基础构件的成本,又能保证成品的艺术性和独特性。我们可以把产品线分级:高端定制款纯手工,限量发售;中端产品半手工半机械,保证品质和一定产量;低端走量款可用机器生产基础件,手工进行简单组装和修饰。同时,利用我们的渠道,将‘卧牛坪竹韵’品牌推向更广阔的市场,包括高端家居、礼品、酒店配套,甚至出口。”
他的蓝图听起来很诱人,充满了现代商业的效率与扩张逻辑。王秀英听得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工坊规模扩大、订单如雪片般飞来的景象。但顾安和林薇的心却沉了一下。
“陈总,”林薇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您说的模式,在效率和规模上确实有优势。但是,引入机器,改变生产流程,会不会……稀释掉手工竹编最核心的温度和灵魂?我们卧牛坪竹艺的根基,就在于这一双双有温度的手,在于每一件作品都带着匠人的心意和时间。福伯、春梅嫂子她们的手艺,是几十年练就的,机器替代了基础步骤,那她们的角色和价值会不会被削弱?而且,‘卧牛坪竹韵’这个品牌的核心价值,就在于‘卧牛坪’这三个字承载的地域文化和纯手工的匠心,如果大量使用机器生产,哪怕只是基础件,会不会让品牌变得名不副实,失去独特性?”
她的问题尖锐而深刻,直指合作可能带来的文化稀释和核心价值偏移。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王秀英眼里的光淡了些,春梅嫂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篾片。福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陈总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商人的精明和不容置疑的自信:“林设计师多虑了。品牌的核心价值需要运营和包装。我们可以强调‘源于卧牛坪的手工传承’,突出核心匠人的故事,比如福伯这样的非遗传承人,匠人。机器只是工具,是为了让好的设计和工艺能惠及更多人,让品牌活下去、走得更远很残酷。没有规模和利润支撑,你们这个小工坊,能走多久?能抵挡得住机器批量仿制的山寨货冲击建筑风格,如果没有持续的资金注入维护和创新,又能保持多久的吸引力?”
他最后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温情,同样是他们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山寨仿制、资金压力、持续创新……这些都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周明远适时地打人快语,但话糙理不糙。安子,薇薇,你们好好考虑。合作不是吞并,是优势互补。你们有魂,我们有术,结合起来才能做大做强。具体方案我们可以慢慢谈。”
送走周明远和陈总,顾安和林薇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傍晚,两人沿着新修的步道散步,一直走到听竹”静谧而美好,几对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刚柔并济的剪影。
“你怎么想?”顾安问,声音有些干涩。
林薇望着那片承载了太多人希望的建筑群,眼神复杂:“陈总描绘的蓝图很诱人,我害怕。害怕刮篾的‘沙沙’声,害怕标准化的流程会磨平每一件作品的独特棱角,害怕‘卧牛坪竹韵’最终变成一个被的空壳招牌。我们费魂,不能就这么散了。”
“我明白。”顾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但陈总最后那句话,和手艺,确实很容易在现实的冲击下风雨飘摇。老四叔还在等着回来,工坊的姐妹们盼着更好的我们不能只守着眼前的安稳。”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但绝不能失去主动权,更不能工技艺、品牌的文化内涵、对匠人的尊重,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机器可以用,但只能是辅助,是为手品。我们要谈,就谈一个既能借力发展,又不失本心的合作模式。路是人走出来的,那是面对挑战时不服输的火焰。她心中的迷茫和担忧,仿佛也被这火焰驱散了一些。她轻轻握住顾安的手:“你说得对。路是人海叔、石头叔、木匠梅嫂、福伯他们一起。”
“好!”顾安会。听听大家怎么说。别忘了,我们的魂,是大家一起温暖的光团,与工坊里加班赶制一件历经风雨、承载着李老四毕生心血的厝角头,在渐浓的夜色中,依然倔强地指向深邃的星空,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片土地的坚韧与不屈。
新的篇章已经掀开,前方是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未知水域。但坚固龙骨和众人时代的浪潮中,寻找属于自己的航向。而医院里,李老四在康复师的指导下,正咬紧牙关,绕的“家”,艰难而约82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