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比北疆长城下更烈，卷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发出 “沙沙” 的脆响。扶苏勒住马缰，胯下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滚烫的沙地上刨出浅坑 —— 他们已深入东胡腹地三日，眼前的景象从稀疏的芨芨草，渐渐变成了连片的矮灌木丛，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丘陵，像沉睡的巨兽伏在天地间。
“公子，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东胡常活动的区域了。” 蒙灵策马凑到扶苏身侧，她换上了便于骑射的朔方胡服，羊皮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风语司的斥候回报，涉间的主力就藏在这片丘陵后面，但具体位置还没摸清。”
扶苏点头，抬手从马鞍旁取下一卷空白的羊皮纸，又摸出玄卫特制的炭笔和一小段青铜量尺 —— 这是他出发前特意让工坊打造的简易测绘工具，炭笔的笔芯掺了牛油，在羊皮纸上书写不易褪色，青铜量尺则刻着精准的刻度，能大致测量距离。
“草原地形开阔，无遮无拦，若是盲目前进，很容易被东胡的游骑发现。” 扶苏展开羊皮纸，平铺在马鞍前的皮质地图袋上，“我们得先画出这片区域的地形，标记出峡谷、水源、丘陵这些关键点位 —— 峡谷可设伏，水源是东胡必经之地，摸清了这些，才能掌握主动。”
蒙灵看着他手中的工具，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公子这‘测绘’的法子，倒是新奇，比我们以前凭记忆画的草图要精准得多。”
“草原上最容易迷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扶苏笑着解释，翻身下马，走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远眺四周。他先确定方位 —— 以太阳的位置为基准，用青铜量尺的影子标出东西南北，再让两名士兵各持一面小旗，分别站在土坡两侧五十步外，自己则用炭笔在羊皮纸上画出一条横线，标注 “土坡（观测点）”，再根据小旗的位置，画出两条斜线，计算出两侧的开阔地范围。
“你们看，” 扶苏指着羊皮纸上的线条，“这片土坡往南是开阔草原，适合骑兵冲锋；往北三里，有一道东西走向的峡谷，谷口狭窄，里面却能藏下千人；再往东十里，隐约能看到反光，应该是一处水源 —— 这些都要标清楚，后续制定战术时用得上。”
士兵们围拢过来，看着羊皮纸上逐渐成型的地图，脸上满是惊叹。以前他们在草原行军，全靠老卒的记忆和沿途的标记，遇到风沙天气就容易迷失方向，如今扶苏这法子，连距离、方位都标得明明白白，仿佛把整片草原都缩在了这张纸上。
“公子，我们怎么知道那处反光就是水源？万一只是盐碱地呢？” 一名朔方义从骑的士兵忍不住问道 —— 他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知道草原上常有 “假水源”，看似反光，实则是盐碱地的结晶。
扶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得验证。” 他抬手吹了声口哨，肩上的猎鹰 “苍玄” 立刻展开翅膀，在他头顶盘旋两圈。扶苏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羊肉干，撕成碎末喂给它，又在它腿上系了一个缠着红绸的小竹管 —— 这是信号管，若是发现水源，就让苍玄在水源上空盘旋三圈，若是盐碱地，就盘旋一圈。
“苍玄，去吧。” 扶苏轻轻抚摸着猎鹰的羽毛，用只有一人一鹰能懂的兽语低声道，“去看看那处反光是什么，注意安全，别靠近东胡的游骑。”
苍玄像是听懂了，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振翅朝着东方飞去，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扶苏重新拿起炭笔，继续在羊皮纸上标注已知的地形，蒙灵则安排士兵们警戒，防止东胡游骑突然出现。
等待的间隙，扶苏没闲着。他走到土坡下的灌木丛旁，仔细观察地上的蹄印 —— 蹄印很深，边缘清晰，说明是近期留下的；蹄印的间距均匀，大小一致，应该是东胡的正规骑兵，而非零散的牧民；蹄印的走向是朝着东方的反光处，进一步印证了那处可能是水源。
“公子，您连蹄印都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蒙灵凑过来，看着地上的蹄印，只觉得杂乱无章。
“草原上的蹄印，就是最好的情报。” 扶苏指着蹄印解释，“你看，这蹄印里还沾着湿润的泥土，说明他们刚从水源处回来；蹄印的数量大概有数百个，应该是东胡的取水小队 —— 涉间的主力骑兵至少三万，每日需要的水量极大，肯定会有固定的取水点，这处水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命脉’。”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声猎鹰的啼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苍玄在东方的天空盘旋了三圈，红色的绸带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是水源！” 士兵们兴奋地喊道。
扶苏也松了口气，在羊皮纸上 “反光处” 的位置画了一个水滴符号，标注 “疑似水源，东胡取水点”。他收起羊皮纸，翻身上马：“走，我们去那处水源看看，不过要小心，东胡的取水小队肯定就在附近。”
一行人沿着蹄印的方向前进，尽量避开开阔地，走在灌木丛和丘陵的阴影里。草原的阳光越来越烈，地面的热气往上蒸腾，连呼吸都带着灼热感，不少士兵的甲胄都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背上。
“公子，前面就是那处水源了！” 一名斥候突然回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水边长着不少芦苇，周围有十几个东胡骑兵在巡逻，看起来很松懈，有的还在水边洗澡。”
扶苏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则和蒙灵、两名影刃司士兵悄悄摸向水源。透过芦苇丛的缝隙，他们清楚地看到 —— 那是一处约莫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泉眼，泉水清澈，周围的草地绿油油的，与远处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泉眼旁的石头上刻着一个模糊的东胡文字，蒙灵轻声翻译：“这是‘黑泉’，东胡语里是‘生命之泉’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