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的晨雾裹着雨后的潮气，贴在城墙上凝出细小的水珠。扶苏踩着还没干透的砖石走上城楼，目光扫过城外 —— 往日空旷的东郊，此刻已扎满了青灰色的帐篷，像一片刚冒芽的菌子，绵延出半里地远。
“公子，安置点已搭好三百顶帐篷，能住两千人。”
厚土司从身后赶来，手里攥着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昨天又登记了八百多流民，大多是从陈城周边逃来的，还有些是义军溃散的士兵，愿意种地的。”
扶苏接过册子，指尖划过 “流民姓名”“籍贯”“家眷数” 的字样 —— 这是按他说的 “户籍登记” 法子做的，每一页都记得工工整整。他翻到最后一页，总人数那栏写着 “五千三百二十七”，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比预想的多了近两千人。
“粮种和农具发下去多少了？”
“粮种发了两百石，够种五百亩地；农具发了一百把锄头、五十把镰刀。”
厚土司指着安置点东侧，“那边辟了两百亩荒地，昨天已有一百多流民去翻地了，说想赶在雨季前种上粟米。”
扶苏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流民正弯腰翻地，锄头起落间，湿润的泥土翻出新鲜的土腥味。一个老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到城楼上的扶苏，远远地拱了拱手 —— 那是前几天刚从义军里逃出来的，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孙子。
“免三年徭役的告示，贴到各城门和安置点了吗？”
“贴了，每个帐篷前都贴了一张，还让人念给不识字的流民听。”
厚土司笑着说，“流民们都高兴，说跟着公子能有活路，比跟着陈胜强百倍。”
正说着，天空突然飘来一阵细雨。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变得细密，像牛毛似的，落在帐篷上 “沙沙” 作响。扶苏皱了皱眉，伸手接住几滴雨 —— 雨丝冰凉，带着一股寒意。
“这雨要是下起来，怕是要坏事儿。”
他的话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粮队的士兵浑身是泥，骑着马奔到城下，翻身落马时差点摔在泥里：“公子！不好了！往陈郡运粮的车队，在三十里外的泥河桥陷住了！雨下得大，道路全成了烂泥，粮车根本走不动！”
扶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安置点每天要消耗五十石粮食，之前运来的三百石粮，只够撑六天。若是粮车被堵，最多三天，安置点就会断粮。
“让车队的人先找地方避雨，别让粮食受潮。” 扶苏立刻下令，“再派两百人，带着木板和绳索，去泥河桥帮着铺路 —— 把木板铺在烂泥里，让粮车能过去。”
士兵领命而去，厚土司却皱起了眉：“公子，就算铺了木板，这雨要是连下几天，粮车还是难走。安置点的粮，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先想办法撑过这三天。” 扶苏走下城楼，“你去安置点盯着，先把每日的口粮减三成，优先发给老人、小孩和种地的流民。我去看看流民们翻的地，能不能想办法抢种些速生的作物。”
厚土司应声去了，扶苏则带着两个亲随，往安置点东侧的荒地走。雨越下越大，脚下的泥土很快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劲。地里的流民们已经停了工，躲在临时搭的草棚下，看着下雨的天，脸上满是焦虑。
“公子，这雨再下，地就涝了，种下去的粟米也发不了芽。” 一个老农凑过来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家老婆子和孙子还等着粮食呢，要是粮断了，可怎么活啊！”
扶苏拍了拍老农的肩膀，刚想安慰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凭什么他能多领一碗粥！我家孩子都快饿死了！”
“别抢！粮少，每人只有一碗！”
“我不管！我要粮！给我粮！”
扶苏心里一紧，拔腿往安置点的粥棚跑。
粥棚前已经乱成了一团。几十个流民围着粥桶，有的伸手去抢勺子，有的互相推搡，一个妇人抱着饿得哭叫的孩子，被挤得差点摔倒。负责分粥的士兵满头是汗，手里的勺子紧紧攥着，却拦不住汹涌的人群。
“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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