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警察局外的长街上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卖烟的老李第一个推着他的小推车来了。
他默默地把车停在警局对面的街角，也不叫卖，只是蹲在路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焦灼的心。
“老李，“隔壁裁缝铺的王师傅披着外衣走过来，“你也听说了？“
老李重重吐出一口烟圈：“贾先生那样的人，怎么能......“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渐渐地，人多了起来。下工的码头工人三三两两地聚拢，粗布衣衫上还带着河风的潮湿；
工坊的女工们结伴而来，手上还沾着制皂的碱渍；
夜校的学生们捧着书本，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愤。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号召。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那栋阴森的建筑。偶尔有人低声交谈：
“先生在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受苦......“
“我娘说，要不是贾先生的识字班，她连儿子的信都看不懂......“
“希望基金要是散了，那些孤儿可怎么办......“
人越聚越多，从几十人到几百人，黑压压的一片。
没有人高声喧哗，但那种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牢房内，贾玉振正在墙上书写新的段落：
“官员代表肃立宣誓：我辈在此立誓，必承先烈遗志，鞠躬尽瘁，建设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的强大中国！“
炭笔突然一顿。他听见了外面隐约的动静，那是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是远山的松涛。
此时的楚天正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手下第三次来报：
“主任，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要不要......“
“驱散！立即驱散！“楚天猛地转身，脸上肌肉抽搐，“调水龙队！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些刁民！“
命令下达了，但水龙队迟迟未到。
负责调度的警官擦着汗解释：“队员们说......说今天设备检修......“
“混账！“楚天一把掀翻了茶几，瓷杯碎了一地。
他气急败坏地冲进牢房，指着贾玉振：
“你看看！这就是你煽动的好事！“
贾玉振缓缓放下炭笔，目光平静地扫过楚天狰狞的脸：
“楚主任，你听见了吗？那是民心的声音。“
“民心？“楚天冷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权力！“
他夺过手下手里的警棍，一步步逼近贾玉振：
“最后问你一次，写不写悔过书？“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何三姐粗犷的嗓音穿透铁门：
“贾先生！我们都在外面！您别怕！“
紧接着，更多声音汇成一片：
“贾先生！我们都在！“
“放了贾先生！“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得牢房的铁门都在微微颤动。
楚天举着警棍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贾玉振，对方依然端坐着，腰背挺直，目光清亮如星。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
“你......“楚天的手开始发抖。
突然，他像是发狠般，举起警棍就要落下。
“住手！“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冯四爷带着七八个手下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楚天，你今天敢动贾先生一根汗毛，我保证你走不出这警局大门！“
楚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认得冯四爷，更认得对方身后那些沉默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物事。
外面的声浪忽然变了调子。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开始齐声诵念《不屈的翅膀》的歌词：
“纵然黑夜漫长，终将迎来曙光......“
起初只是零散的声音，渐渐汇成洪流。
工人用粗犷的嗓音，学生用清亮的声音，妇女用温柔的声调，共同唱响了这首希望的赞歌。
歌声穿透厚重的墙壁，在牢房里回荡。贾玉振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楚天手中的警棍“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贾玉振，看着这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囚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正在觉醒的魂灵。
窗外，启明星正在东方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就要来了，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