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朴素甚至稚嫩的解读，却让他心头震动。
徐同志轻声说：“贾先生，音乐在延安不光是娱乐。
战士们在行军路上唱，能解乏；在战斗间隙唱，能壮胆；
在思念家乡时唱，能暖心。
您的歌，旋律好记，歌词贴近普通人的感情，战士们一听就会。
但我们不能总靠口口相传，容易传走样。
所以想请您帮帮忙，把歌谱规范起来，再教我们一些简单的教唱方法。”
苏婉清忽然开口：“你们……缺唱片机？”
小刘点头：“整个延安，只有两三台能用的，还是缴获的。唱片更少，磨损得厉害。”
苏婉清看向贾玉振。贾玉振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歌谱我这里有现成的，可以给你们。教唱方法也不难，我可以写一份详细的说明。另外……”
他顿了顿，说：“百代公司最近结算了一笔版税，我本来打算添置些画具颜料。
现在想想，不如买十台简易留声机，再加一批唱片，捐给延安。
当然，不能直接送，得通过红十字会之类的渠道转。”
徐同志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贾先生，这太破费了。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钱还是该用在您自己的事业上。”
“这就是我的事业。”贾玉振语气坚定，“歌写出来，就是要让人听的。前线战士也是人，也该听见。”
一直沉默的苏婉清轻声补充：“我们还可以录一些专门的教唱唱片，用最慢的速度，一句一句教。这样即使没有教员，战士们也能跟着学。”
小刘激动得脸发红：“那……那太好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
徐同志和小刘又坐了一会儿，聊了聊延安的文艺活动：战士墙报、田间地头的演出、用炮弹壳做的二胡、用羊皮蒙的鼓。
他们说得生动，贾玉振和苏婉清听得入神。
窗外天色渐暗，何三姐留他们吃饭，两人婉拒了，说办事处有纪律。
送走客人，小楼里又安静下来。
贾玉振拿着那本延安来的笔记本，久久伫立。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接过笔记本，翻到冼星海题字的那一页。
“音乐也是战斗力……”她轻声念。
“他是在告诉我，”贾玉振缓缓道，“我写的这些情歌，未必就比《黄河大合唱》分量轻。只要它能进入人心，就是力量。”
苏婉清将笔记本抱在胸前，像抱着什么珍贵的东西：“玉振，我现在觉得……那些报纸的批判，一点也不重要了。我们的歌，有人在听，有人需要，这就够了。”
贾玉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婉清，”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相信，这些儿女情长，也是有意义的。”
窗外，重庆的夜幕彻底落下。
远处，不知哪家的收音机又打开了，隐约飘来歌声，听不真切，但旋律熟悉。
而更远的北方，黄土高原的窑洞里，油灯下，战士们正围着一本手抄歌谱，用生涩的嗓音，尝试着唱出那些关于爱与等待的句子。
歌声粗糙，跑调，却真诚得让人想掉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