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退位后第三天,清晨6:00
哥谭东区公墓的晨雾尚未散尽,像一层潮湿的灰色裹尸布覆盖在墓碑之间。威尔逊·菲斯克独自站在一块简单的花岗岩墓碑前,没有随从,没有安保,只有一个老人和他母亲的永恒沉默。
埃莉诺·菲斯克
1948-1999
“她曾让钢琴歌唱”
墓碑上的字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威尔逊伸出手,指尖拂过母亲的名字,感受石头粗糙的触感。五十一岁,肺癌。她死时他二十七岁,已经是法尔科内家族里冉冉升起的新星,有足够的钱送她去瑞士最好的医院,但没能买来更多时间。
“妈妈。”他低声说,声音在雾中消散,“我退休了。”
风穿过墓碑间的空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你说得对,我不该来哥谭。”他继续说,像在汇报,“你说这座城市会吞噬好人,腐化坏人,对普通人漠不关心。你说对了……也错了。”
他在墓碑旁坐下,这个动作让他喘息。晨雾的湿气渗入骨头,心脏传来熟悉的压迫感。
“它确实吞噬了好人。比如你。你从布鲁克林那个会弹舒伯特的年轻母亲,变成东区餐厅里日夜操劳、手指关节因洗碗而变形的妇人。你死的时候,手已经弹不了钢琴了。”
他停顿,闭上眼睛。
“但它也……创造了某种东西。从我这样一个在码头上紧握拳头、发誓不当钉子的男孩,变成了……现在的我。不是好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但也不是纯粹的坏人。某种……复杂的东西。”
雾开始散去,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建立了一个系统,妈妈。一个有医院、有学校、有就业的系统。虽然它的钱来自黑暗,虽然它的秩序建立在威胁之上。但它让很多人活下来了。包括一些……像你当年一样带着孩子逃到哥谭的母亲。”
他从大衣口袋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把旧钥匙,一把生锈的码头挂锁的钥匙,1975年的东西。他挖开墓碑旁湿润的泥土,把钥匙埋进去。
“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他轻声说,“但结束的方式……我试着做得比你希望的更好一些。”
他站起身,膝盖发出抗议的声响。离开前,他最后摸了摸墓碑。
“很快就能休息了,妈妈。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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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30,东区第七街,“港湾灯光”餐厅
餐厅已经扩建了两次,现在占据了三个店面。落地窗,明亮的灯光,墙上挂着老照片——包括一张1975年的旧照:萨尔舅舅、埃莉诺、和十二岁的威尔逊站在刚开张的小店门口,三人都笑着,那笑容里有希望。
威尔逊推门进去。早餐高峰期刚过,店里还有几个老顾客。柜台后的年轻人抬起头——那是萨尔的孙子,汤姆,三十岁,继承了家族生意但做了现代化改造。
汤姆看见威尔逊时,眼睛瞪大了。他张了张嘴,但威尔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角落里。”威尔逊低声说,“老样子。”
汤姆点头,迅速清理了最角落的卡座。威尔逊坐下,看着窗外的街道——五十年前,他和母亲就是沿着这条街走到餐厅的。那时的路面满是坑洞,现在铺了沥青;那时的窗户都用木板封死,现在干净明亮。
汤姆端来餐盘:两个煎蛋,烤面包,培根,咖啡。和五十年前萨尔做的一模一样。
“舅舅的配方。”汤姆说,声音有些紧张,“一点没变。”
威尔逊尝了一口鸡蛋,点头:“盐少了。”
汤姆笑了,放松了些:“现在的人注意健康。但如果您要,我可以——”
“不用。这样很好。”威尔逊切着培根,“你爷爷……走的时候平静吗?”
“很平静。在楼上卧室,看着餐厅的招牌,说‘灯还亮着’,然后闭上了眼睛。”汤姆顿了顿,“他常提起您。说您……改变了这家店的命运。”
确实改变了。威尔逊的“保护”让这家店在帮派混战的年代生存下来,他的投资让扩建成为可能。但代价是:这家店也成了菲斯克系统的一部分,一个在东区的“友好据点”。
“餐厅是你的了。”威尔逊说,“彻底干净。所有……历史关联,我都处理了。以后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汤姆点头,眼睛有些湿润:“谢谢您,威尔逊舅舅。”
威尔逊抬起头——汤姆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在家族里,他一直是个遥远、可怕、但偶尔施恩的传说。
“照顾好灯。”威尔逊说,“让它一直亮着。”
他吃完早餐,留下远超餐费的钱——不是施舍,是投资。离开时,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男孩眼神警惕,母亲的手搭在他肩上,像在保护他,也像在阻止他。
现在,保护者和被保护者都离开了。
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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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00,菲斯克大厦私人健身房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器械光洁如新,但空气里有种废弃场所特有的灰尘气味。威尔逊换上运动服——衣服已经宽松得不合身,肌肉萎缩让曾经魁梧的身体变得松垮。
他走到拳击沙袋前,戴上手套。不是要训练,是要告别。
第一拳。力量只有巅峰时的三分之一,沙袋轻微晃动。
第二拳。呼吸开始急促。
第三拳。心脏剧烈抗议,但他继续。
第四拳,第五拳,第六拳……直到第十拳,他停下,扶着沙袋喘息。汗水从灰白的头发滴落,在地板上形成深色斑点。
门开了。三个人走进来:汉克,六十二岁,前职业拳击手,曾是他的格斗教练;雷,五十八岁,柔术黑带,曾教他地面技;还有陈,七十岁,太极拳大师,教过他“力量来自流动”的哲学。
三人都老了。汉克的鼻子被打歪过三次,雷的膝盖做过置换手术,陈的手在轻微颤抖。
“听说你要走了。”汉克说,声音粗哑。
“听说你要死了。”雷更直接。
陈只是点头,然后摆出起手式。
威尔逊脱掉拳套,走向他们。没有言语,四人开始缓慢的对练——不是真正的战斗,是记忆的舞蹈。汉克示范了一个经典的左勾拳组合,威尔逊以三十年前学到的步法躲闪。雷展示了一个新的关节锁技巧,威尔逊用陈教的卸力方式化解。
他们打得很慢,像水底的动作。每一次接触,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移动,都在唤醒几十年前的记忆:那个年轻、强壮、野心勃勃的威尔逊·菲斯克,那个相信可以用暴力建立秩序的疯子。
二十分钟后,四人停下,都在喘息。
“结束了?”汉克问。
“结束了。”威尔逊说。
雷拍拍他的肩膀——很轻,像怕把他拍碎。“你打得不错。对于一个快死的老家伙。”
陈走过来,握住威尔逊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老人的眉头皱起。
“心脏。”
“我知道。”威尔逊说。
“让它休息。”
“它很快就会永远休息了。”
四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依次离开。没有告别的话,因为格斗家不擅长告别。但每个人出门前都回头看了一眼,像在确认这是最后一眼。
威尔逊独自留在健身房,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身汗水、呼吸困难的老人。
曾经,他在这里把自己锻造成武器。
现在,武器锈蚀了。
但设计蓝图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