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殿内针落可闻。康熙指腹摩挲着折子边缘,忽而扬声:“兵部!”
兵部尚书佟国维出列,跪伏:“臣在。”
“参折上说,福尔泰私调三千先锋、擅开军库,折合银两共十七万四千六百三十一两。朕记得,年前永瑜曾以长公主食邑税银,向内库捐输二十万两,用于北疆城防。可有此事?”
佟国维冷汗涔涔:“回皇上,确有。”
“既如此,”康熙合上折子,声音陡然拔高,“那十七万两,算朕的女儿买的!福尔泰,朕不欠你,你也不欠兵部!但——”
皇上起身,踱下丹陛,停在尔泰面前,居高临下:
“规矩就是规矩。你既越权,就得挨罚。朕判你——”
“革去宣化将军职,贬为北路副都统,仍驻喀伦,无旨不得回京;长公主小燕子,夺监府印,禁足公主府三月,闭门思过。”
“皇阿玛!”小燕子猛地抬头。
康熙却俯身,亲手将女儿扶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小燕子,家不是战场,可紫禁城也不是温床。你既要护他,就得先学会——把刀柄递给别人,把刀尖冲自己。三月禁足,是朕给你的生路,也是给他的。”
说罢,他转身,目光落在璟曦脸上,忽而伸手,揉了揉孩子发顶,声音低得近乎温柔:
“小丫头,怕不怕?”
璟曦眨眨眼,奶声奶气却清晰:“皇外祖父,额娘说,阿玛守关,咱们回家。我不怕。”
康熙大笑,笑声在殿梁回荡,却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
“好,回家。”他摆摆手,“都退下吧。福尔泰,明日五更,自己出京。小燕子,三月后,朕若听到公主府有一声箫响,便算你思过未成。”
……
出了乾清门,雪已停,东方泛起蟹壳青。
小燕子牵着璟曦,走在前头,尔泰落后半步。宫墙深影,将两人身形拉得极长,却始终差那半步。
至端门拐角,小燕子忽停,未回头,只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尔泰愣了愣,快走半步,将那枚羊脂玉燕放回去,却被小燕子反手扣住五指。
“别再弄丢了。”她轻声道,“三月后,我出府,你回京,咱们带上璟曦,去京西白马寺还愿。到时候——”
“到时候,”尔泰接话,嗓音发颤,“臣,自当叩谢殿下赐座。”
小燕子终于回头,眼底映着初雪微光,却带着笑:“座儿给你留着,茶也给你热着。只是福尔泰——”
“嗯?”
“下次再敢把我当敌人,我就真把折子递到天听,让你跪穿乾清门金砖。”
尔泰低笑,握紧那只手:“臣,遵旨。”
……
老赵在宫外已候了多时,见二人牵手而出,忙不迭掀了车帘。
车里,小泥炉“咕嘟”煮着一锅归巢酪,甜香氤氲。璟曦先爬进去,占住最暖的位置,拍着小案:“额娘,阿玛,坐!”
小燕子与尔泰对视一眼,同时弯腰。
车外,残星渐隐,一缕初阳破云而出,正照在“长公主府”的鎏金牌匾上——
雪已停,归巢有灯,
旧路虽长,终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