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晚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袖，心里一沉。是战伤。
“李青……”他犹豫着开口。
老王的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青子是个好娃，十七岁上的战场，枪法准得很。可惜……”他顿了顿，“关外那一仗，我们被叛徒出卖，全军覆没。我和老赵还有几个弟兄逃了出来，青子为了掩护我们，没跟上……”
“他可能还活着。”张不晚拿出名册，指着最后一行字，“这是沈青梧临死前说的。”
老王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十年了，要是活着，早该找来了。”他摩挲着名册的纸页，“沈青梧……是不是那个叛徒的后人？”
“他没说，但他对破山军的事很清楚。”
“哼，叛徒的种，也好不到哪去。”旁边一个络腮胡汉子啐了一口，他是当年的伙夫，姓周，“当年若不是他们勾结红刀会，劫了军饷，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军饷被换成了鸦片。”张不晚想起沈青梧的话，“名册上记着销路，牵扯了不少官员。”
老王的脸色沉了下来：“这群蛀虫！用我们弟兄的血换银子！”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都跳了起来，“张小哥，影老让你把名册交给清风堂，是想让他们把这些败类揪出来？”
“应该是。”
“没用的。”周胡子摇头，“那些人官官相护，清风堂就算拿到名册，也动不了他们。”
张不晚皱起眉：“那该怎么办？”
老王沉默了许久，站起身，走到墙角，搬开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卷泛黄的布帛。展开一看，是一幅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地方。
“这是当年我们藏起来的兵器。”老王指着地图，“虽然不多，但对付些衙役足够了。”
“你想……”张不晚心头一跳。
“与其指望别人，不如自己动手。”老王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这些残兵，烂命一条，但若能拉几个蛀虫垫背，值了！”
周围的汉子们都站了起来，眼神里燃起了久违的火光。
“王大哥说得对！”
“跟他们拼了！”
张不晚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人本该在田间安度余生，却要为十年前的冤案，再次拿起刀枪。
“名册上的人，有江南巡抚。”张不晚想起册子上的名字，“他下个月会路过望月渡，去京城述职。”
老王眼睛一亮：“这是个机会！”
“不可。”张不晚摇头，“巡抚护卫众多，硬拼只会白白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周胡子急道。
张不晚看着地图，又看了看窗外飘落的桂花，突然有了主意。
“我们不用硬拼。”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个地方，“这里是巡抚必经之路，地势险要，适合埋伏。”
“你的意思是……”老王凑近了些。
“劫他的官印，拿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张不晚的指尖点在地图上，“有了证据，再把名册和官印一起交给清风堂，就算他官再大，也保不住自己。”
老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法子好！既不用杀人，又能让他身败名裂！”
“但需要有人去查他的行程，还有护卫的人数。”张不晚道。
“我去！”老桂树下的刀疤汉子站了出来，“我以前是斥候，熟悉这些。”
“我跟你去。”周胡子也道，“我会些易容的手艺，能混进镇上。”
老王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张不晚，重重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张小哥，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们还像无头苍蝇似的。”
张不晚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只是开始。江南巡抚只是名册上的一个，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更难的路。
但他不怕。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漫进屋里，混着草药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安心。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仿佛能感受到老汉和影老的目光。
该还的，总要还。
该守的，也总要守。
夜色渐深，桂花坞的茅屋里，灯火亮了很久。地图摊在桌上，映着一群汉子坚毅的脸，也映着一柄静静躺着的唐刀，刀鞘上的红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