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歇止,只留下饱含水汽的、沉甸甸的晨雾,笼罩着死寂的草原。沈清言(苏鹿)和苏和拖着满身泥泞与彻骨的寒意回到毡房时,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其其格阿妈一夜未眠,看到他们安全回来,几乎是瘫软在地,随即又被两人身上那股混合着雨水、泥土和……血腥气的味道吓得魂飞魄散。
苏和没有解释,只将猎枪重重靠在门边,哑着嗓子对沈清言说:“把东西收好。”便转身走到毡房角落,再次拿起他那把猎刀,这一次,磨刀石发出的“沙沙”声不再是压抑,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前的尖锐鸣响。
沈清言默默点头,将卫星电话小心藏好。那小小的机器里,存储着昨夜地狱般的影像,沉重得几乎要灼伤她的指尖。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其其格流着泪递上热奶茶,她接过,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寒。朝鲁叔叔圆睁的双眼,哨所内的血腥狼藉,如同烙印刻在脑海。
“其其格,”苏和停下磨刀,声音像是被砂轮磨过,“你去把道尔吉阿爸,还有哈斯,请来。就说……我家丢了只羊羔,请他们帮忙找找。”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
其其格脸色煞白,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最终什么也没问,用力点了点头,裹紧头巾,匆匆出了毡房。
上午,阳光艰难地穿透晨雾,给草原镀上一层虚假的平和。道尔吉老人和哈斯几乎是前后脚赶到。道尔吉须发皆白,身形佝偻,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哈斯则是个膀大腰圆的壮年汉子,眉头习惯性地拧着,带着一股不好惹的悍气。
一进毡房,感受到里面凝重的气氛,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苏和,羊羔怎么回事?”道尔吉开门见山,浑浊的眼睛扫过角落里沉默磨刀的苏和,又落在沈清言身上。
苏和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将昨夜所见,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当听到朝鲁遇害,尸体就在废弃哨所,而巴图与偷猎者同行时,道尔吉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拐杖,指节发白。哈斯则是一拳砸在矮桌上,震得茶碗乱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群该下地狱的畜生!”
“光骂没用。”沈清言适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愤怒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她拿出那部老旧的卫星电话,调出那段晃动而模糊的视频。
昏暗颠簸的画面,吉普车,人形,鹿头,巴图扭曲的侧脸……尽管画质低劣,但结合苏和的叙述,足以构成一幅完整的、令人发指的罪证链。
道尔吉看着屏幕,呼吸粗重,半晌,才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朝鲁不能白死。这片草原,不能再让他们糟蹋下去了。”
哈斯红着眼睛低吼:“干他娘的!召集人手,端了那狼窝!”
“不能硬拼。”沈清言冷静地打断他,“他们有枪,有对讲机,硬来只会造成更多伤亡。我们要用脑子。”
她看向三位长辈,目光沉静:“我们现在有了证据,虽然不完美,但足够说明问题。我们要做的,是把这证据送出去,送到能管这事的人手里。同时,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朝鲁叔叔是怎么死的,那些人在我们的家园里干了什么!”
道尔吉缓缓点头:“丫头说得对。光我们几家不够,得让所有人都站出来。”他看向苏和,“苏和,你去联系河湾那边的几户。哈斯,你人面广,去找找那些平时不敢吭声的,把朝鲁的事告诉他们!是汉子,就不能再当缩头乌龟!”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四人之间达成。恐惧依然存在,但愤怒与守护的信念,正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将散落的沙粒凝聚成岩石。
接下来的半天,苏和与哈斯分头行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牧民中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朝鲁遇害的消息,像草原上的风一样,迅速传开。起初是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是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兔死狐悲的恐惧,最后,在那段模糊却铁证如山的视频催化下,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开始酝酿、发酵。
沈清言则留在毡房,守着那部至关重要的卫星电话。她尝试着调试信号,寻找可能将证据发送出去的途径。这部老式电话功能有限,直接发送视频文件几乎不可能,网络连接也时断时续。她需要更稳定、更高效的通信方式。
傍晚时分,外出联络的人陆续回来。苏和带回了河湾那边三户牧民的支持承诺,哈斯那边情况更复杂些,有人义愤填膺,拍着胸脯表示要一起干,也有人面露难色,担心遭到报复,但至少,沉默被打破了。
然而,危机也接踵而至。
巴图骑着那辆嚣张的摩托车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相凶悍、穿着与牧民格格不入的陌生汉子。三人直接闯到了苏和家毡房外。
“苏和叔!”巴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听说你家昨晚不太平?丢东西了?”
苏和握紧了拳头,从毡房里走出来,沈清言跟在他身后。其其格吓得躲在门后。
“巴图,这里不欢迎你。”苏和声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