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已开始推演前往后山的计划。
借口,或许可以落在“采药”上。外门弟子有时会被指派或自行前往一些相对安全的山林边缘,采集最低等的、用于炼制辟谷丹或疗伤散剂的普通草药。后山禁地外围,理论上也生长着一些此类草药,只是因禁地名声,少有人敢去。
她需要让自己“恢复”到能勉强进行此类活动的程度,并且,需要一个“不得不”去后山外围的理由——比如,某个最低等的、治疗陈年内伤或调理气血的丹方,恰好需要一两味只生长在后山特定阴湿环境的普通药草。这种丹方在外门流传很广,多为弟子自行摸索或从凡俗带来的土方,不被重视,正好可以作为掩护。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清言“恢复”得极其缓慢,且反复不定。时而有气色稍好的迹象,时而又“旧伤复发”呕血萎靡。这种符合“本源枯竭、苟延残喘”预期的状态,进一步麻痹了监控。
她则利用相对“好转”的时段,更加积极地“活动”。有时会去经籍阁附近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实则在观察地形和人员流动);有时会向一些年老的杂役或面善的低阶弟子,怯生生地打听一些关于调理身体、寻找特定草药的“土法子”(实则在筛选和确认后山药草信息,并留下自己可能需要去采药的印象)。
她甚至“意外”地在一次清扫时,“发现”了一张不知被谁遗弃的、字迹模糊的、记载着几种普通草药搭配的皮纸,上面恰好提到“阴冥草”和“寒露藤”需在后山背阴处寻觅。她如获至宝般将皮纸小心收起,偶尔还会拿出来对着日光仔细辨认,脸上露出希冀又畏惧的神色。
表演层层递进,铺垫悄然完成。
时机,终于在她第三次干扰节点后约二十天到来。
这一日,沈清言“气色”看起来比往日稍好一些,虽然依旧苍白瘦弱,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这是她刻意控制面部肌肉和眼神聚焦营造的效果)。她鼓足“勇气”,找到了正在喝酒骂人的吴铁头。
“吴……吴长老……”她声音细弱,带着畏惧和恳求。
吴铁头醉眼乜斜地看她,鼻子里哼出一股酒气:“又是你?还没死透?”
沈清言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皮纸,递过去:“弟子……弟子找到个方子……想……想去后山那边,采点阴冥草和寒露藤……听说,听说那边背阴处可能有……弟子,弟子想试试……”
吴铁头接过皮纸,随便扫了一眼,嗤笑一声,随手扔还给她:“就你这破身子骨,还想进后山?嫌死得不够快?那鬼地方,阴气重得能冻死野狗!滚蛋!”
沈清言脸上露出失望和绝望,却仍不甘心,低声哀求:“弟子……弟子真的没办法了……求长老通融……就在最外围,绝不深入……采不到,弟子也认了……” 她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孤注一掷的哀求。
吴铁头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浑浊的醉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最终化为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要死自己去!别死在外头给老子添麻烦!记着,只准在最外围!太阳落山前必须滚回来!要是敢往里闯,不用禁地阵法,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他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继续灌他的酒,不再看她。
得到了默许——或者说,是某种看似粗暴实则留有余地的“许可”。沈清言心中一定,连忙躬身:“谢……谢长老。” 然后,像是生怕吴铁头反悔,也像是终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快步离开了。
她没有立刻出发。而是返回石室,做最后的准备。
将偷藏的那枚“润脉培元丹”用油纸和破布层层包裹,塞进怀里。黑色薄片贴身放好。检查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旧外门弟子服是否牢固。最后,她拿起一把用于切割草药根的、巴掌长的钝锈小刀,插在腰间不起眼的位置。
站在石室门口,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这间囚禁了林晚数年、也见证了她悄然蜕变的阴暗牢笼。
然后,她转过身,低着头,沿着记忆中通往悬翠峰后山的小径,迈开了脚步。
脚步虚浮,身形单薄,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看似孱弱的躯壳里,正跳动着一颗冰冷而炽热的心,奔涌着逐渐复苏的力量,怀揣着足以撼动这座恐怖“养殖场”的秘密与决心。
晨雾未散,山风凛冽。
猎物,正主动走向猎场最危险的边缘地带,去探寻那可能存在的、同样被囚禁的“同类”,或者,揭开更深层的黑暗。
悬翠峰后山的阴影,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如同巨兽沉默张开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