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部分,他用系统做了深度分析。
比如大众的那套焊接机器人。
核心不是机器人本身。
是路径规划算法,是焊缝跟踪系统,是在线补偿机制。
这些,国内一片空白。
还有奔驰的装配工艺。
每个工位都有操作手册。
每一步都有标准动作。
每个工具都有固定位置。
这种精细化管理,国内根本没有概念。
资料整理好,加密。
分成三批传回国内。
第一批给一机部汽车局。
第二批给长春一汽——红旗轿车的生产厂。
第三批,他留了个心眼,给了上海汽车厂。
那时候,上海汽车厂还在用榔敲锤打造上海牌轿车。
技术落后,但人有股子劲。
收到资料那天,长春一汽的总工程师老赵,连夜给林卫东打电话。
“老林!你这些资料……哪来的?”
“德国考察带回来的。”林卫东说,“怎么样,有用吗?”
“太有用了!”老赵声音激动,“我们红旗换代项目,卡在车身工艺上三年了。你这套冲压、焊接技术,解了燃眉之急啊!”
“能消化吗?”
“能!就是需要时间。”老赵说,“我们组织技术骨干,成立攻关小组。两年,不,一年半!我给你造出新红旗!”
“好,我等你消息。”
上海汽车厂的反应更直接。
厂长亲自飞到北京,找林卫东。
“林先生,我们想引进德国那套质量管理体系。”
“全盘引进?”
“对。”厂长很坚决,“我们上海牌轿车,质量一直上不去。老百姓说,‘上海牌,三天两头修’。这话我听了难受。我们要改,彻底改。”
林卫东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厂长,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坚定。
“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联系德国那边。”厂长说,“请专家来,培训我们的工人。费用,我们挤。”
“费用不用愁。”林卫东说,“林氏集团可以投资。”
“投资?”
“对。”林卫东拿出一份方案,“我们参股上海汽车厂。提供资金,技术,管理经验。你们提供厂房,工人,生产资质。”
厂长愣住了。
“这……这得部里批准。”
“我去跑。”林卫东说,“只要你同意。”
厂长想了很久。
然后伸手。
“我同意。”
谈判进行了三个月。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
林氏集团出资两千万人民币,占股百分之四十。
上海汽车厂以资产入股,占股百分之六十。
成立“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这个名字,是林卫东坚持的。
“要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和德国合作的。品质有保证。”
德国那边,林卫东联系了那几家中小企业。
座椅厂,密封件厂,齿轮厂……
打包谈判。
技术转让费,三百万马克。
培训六个月。
第一批德国专家,八月份到上海。
消息传开,业内震动。
有人说林卫东疯了。
“两千万投给上海厂?那是个无底洞!”
有人说他傻了。
“德国技术是好,但中国人学得会吗?”
林卫东不解释。
他飞到上海,住进厂里。
和工人一起吃食堂,一起下车间。
德国专家来了,他当翻译。
那些严谨到刻板的德国人,起初很不适应。
“林,你们的工人,为什么操作不按标准来?”
“因为没标准。”
“那为什么不制定标准?”
“正在制定。”
林卫东组织技术员,跟着德国专家,一条条写操作规范。
怎么拧螺丝——用多大力,拧几圈,用什么工具。
怎么装玻璃——先装哪边,用什么胶,压多久。
怎么检查油漆——看什么角度,用什么灯光,标准是什么。
写了三个月,厚厚三大本。
然后培训。
一遍不会,教两遍。
两遍不会,教三遍。
有老工人抱怨。
“太麻烦了!以前我们十分钟装一扇门,现在要半小时!”
林卫东把他叫到一边。
“老师傅,您想想。以前装的门,用两年就响。现在按德国标准装,用十年都不响。哪个值?”
老师傅不说话了。
半年后,第一辆按照德国标准生产的上海牌轿车下线了。
厂长邀请林卫东试驾。
车开出去,很稳。
关门声,“嘭”的一声,厚重,扎实。
过减速带,颠簸很小。
“这车……”林卫东看着厂长,“能卖多少钱?”
“我们打算定三万八。”
“贵了。”林卫东说,“但值。”
新车上市,取名“上海-大众”。
广告语很简单:“德国品质,中国制造。”
首批一千辆,一个月售罄。
用户反馈出奇地好。
“这车扎实,开起来跟进口车似的。”
“关门声音好听。”
“半年了,一点毛病没有。”
口碑起来了,销量跟着涨。
一九八二年底,上海大众实现盈利。
虽然不多,但是从亏损到盈利,这是质的飞跃。
庆功宴上,厂长端着酒杯,眼眶泛红。
“林先生,谢谢您。没有您,上海厂可能已经倒闭了。”
林卫东和他碰杯。
“是你们自己争气。”
那晚,他一个人走到厂里。
车间已经下班了。
安静。
墙上贴着新的标语:“质量是企业的生命。”
德文,中文,都有。
月光照进来,洒在那些崭新的设备上。
林卫东想起在德国时,施耐德说的话。
“林先生,汽车工业,是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缩影。”
现在,中国汽车工业的序幕,已经拉开。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
但有了这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总有一天,中国汽车会跑遍全世界。
就像德国车一样。
就像日本家电一样。
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因为,有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在为此努力。
有无数像上海厂工人一样的人,在为此奋斗。
这条路很长。
但他会一直走下去。
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