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扑通一声跪倒在书房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什么风骨,重重地以头叩地。
梁清凰没有叫起。
她慢条斯理地看完最后一行字,才将密折合上,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
“杨尚书,”她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跪在外面,所为何事?”
杨康老泪纵横:“殿下!罪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口出狂言,犯下弥天大罪!罪臣不敢祈求殿下宽恕,只求殿下只求殿下看在罪臣多年为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那逆子一命!他年少无知,他是被人蛊惑的啊殿下!一切罪责,罪臣愿一力承担!”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很快便一片青紫。
梁清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抛弃所有尊严,像一条老狗一样哀哀求饶。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子不教,父之过。杨明轩今日敢在酒楼妄议本宫,来日就敢在朝堂动摇国本。杨尚书,你一句年少无知,就想将这天大的过错轻轻揭过吗?”
杨康浑身一颤,心沉到了谷底。
“不过……”
梁清凰话锋一转,“念在你多年勤勉,且确实与此事无直接关联。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张松远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明日早朝,关于在江淮三州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你知道该怎么做。”梁清凰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决定了朝堂上一股势力的风向,
“至于杨明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剥夺功名,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你,可有异议?”
官绅一体纳粮!
这是要刨他们这些清流士大夫的根啊!杨康眼前一黑。
但他能拒绝吗?拒绝的代价,就是他儿子的命,甚至是他全族的命!
他嘴唇哆嗦着,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坚持,都化作了无力的一声:
“罪臣,无异议。谢殿下恩典。”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瘫软在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杨康,他清流领袖的名声,彻底完了。
他成了梁清凰脚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梁清凰满意地收回目光,对沈砚道:“送杨尚书出府。”
“是。”
沈砚走上前,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将失魂落魄的杨康从地上扶起,半搀半拖地送出了书房。
雨还在下。
走出公主府,杨康回头望了一眼那重新关闭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朱红大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风骨,他的一生清誉,都在这场雨中,被彻底冲刷干净,只剩下一具为了血脉延续而不得不苟活的、卑微的躯壳。
沈砚站在门内,听着外面远去的、踉跄的脚步声,眼神冷漠。
他转身,回到书房,安静地跪回梁清凰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