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一向端雅娴静的富察皇后近日却时常感到身子慵懒,食欲不振,偶尔还会泛起些许恶心。皇帝得知后,立刻宣了太医前来请脉。
须发皆白的太医跪在榻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皇后腕间覆着的丝帕上,凝神静气许久。殿内静得能听到铜漏滴答的声音,乾隆坐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太医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终于,太医收回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由衷的笑容,转身面向皇帝,郑重地叩首下去,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啊!脉象流利如珠,滑而有力,依老臣看,已有月余了!”
“喜脉?”乾隆先是怔住,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竟有些手足无措,几步跨到皇后榻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双总是深邃含威的眸子里,此刻漾满了毫不掩饰的狂喜与激动,“容音!你听到了吗?咱们……咱们又有孩子了!”
皇后苍白的脸颊上也浮起一抹红晕,带着初为人母的羞怯与喜悦,轻轻回握住皇帝的手,眼中闪着幸福的泪光:“皇上,臣妾听到了。”
“好!好!好!”乾隆连说了三个好字,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环顾四周,朗声道,“长春宫上下,伺候皇后有功,所有人等,赏半年份例!”
整个长春宫顿时沉浸在一片欢欣鼓舞之中。宫人们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走路都带着风。皇帝更是几乎日日都来长春宫探望,对皇后呵护备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轻柔了许多,那份发自内心的珍视与爱重,让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这日,娴妃那拉氏带着一份珍贵的血燕窝前来长春宫探望。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旗装,不施粉黛,气质清冷。见到皇后,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快起来,你有心了。”皇后靠在软枕上,语气温和,示意她坐下。
娴妃抬起头,目光落在皇后尚平坦的小腹上,眼神复杂,带着真诚的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她轻声道:“娘娘凤体安康,再添龙嗣,实乃大清之福。臣妾听闻喜讯,心中甚是感念。当年……若非娘娘在臣妾娘家危难之时,于皇上面前仗义执言,暗中周全,臣妾家族恐怕早已……这份恩情,臣妾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哽咽。那是她心底最深的软肋,也是她对皇后始终存着一份敬重与感激的根源。
皇后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你能常来与本宫说说话,本宫心里就很高心了。”
又坐了片刻,娴妃方才告退。她心事重重地走出长春宫,却在宫门外不远处的御花园小径上,遇见了正被宫人簇拥着赏玩新开菊花的的高贵妃。
高贵妃今日穿着一身玫瑰紫缠枝牡丹旗装,艳光逼人。她看到娴妃从长春宫方向出来,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款款走上前。
“哟,这不是娴妃妹妹吗?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高贵妃声音娇脆,带着惯有的慵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皇后娘娘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金贵得很,妹妹去探望,可真是有心了。”
娴妃不欲与她多言,只淡淡应道:“皇后娘娘凤体有孕,臣妾理当探望。”
高贵妃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她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缓缓道:“妹妹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份心性,姐姐我是佩服的。只不过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长春宫巍峨的殿宇,语气变得幽冷,“这后宫里头,真善还是伪善,有时候隔着层皮,可是看不真切的。妹妹可别……一片真心,错付了地方才好。”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娴妃一下。娴妃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抬起眼,对上高贵妃那双洞察一切般的妩媚眼眸,心中那份因皇后有孕而勾起的、关于自身无子与家族倚仗的隐忧,仿佛被悄然触动了。
她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便错身离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素净的衣袍上投下斑驳晃动光影,一如她此刻不再平静的心绪。高贵妃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那抹笑意渐渐冷却,化作一丝冰冷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