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内,娴妃那拉氏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旧物匣子。这些大多是她入宫前的物件,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也蒙着她早已刻意尘封的过往。指尖掠过一支褪色的绒花,一方绣工稚拙的帕子,最终,停在了一块触手温润的玉佩上。
那玉佩质地算不上顶好,颜色却是罕见的秋梨黄,雕着简单的祥云纹路,用一根有些磨损的青色丝绦系着。
娴妃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细微的纹路,眼神幽深。裕太妃刚死,宫中人人避之不及,连往日巴结的宫人也绕着寿康宫走。这个时候去祭拜,无疑是冒险,但也正是雪中送炭、施恩于人的最好时机。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她需要助力,需要一把能为她所用的刀,而眼下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那个失了母亲庇护、又对魏璎珞和皇后恨之入骨的弘昼。
她将玉佩小心地系在自己素雅的月白色宫装腰侧,那抹温润的黄色,在她一身素净中显得格外醒目。
寿康宫早已不复往日气象。虽经打扫,仍透着一股门庭冷落的萧索。灵堂设置得简单,香火寥落,只有两个小太监远远守着,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裕太妃生前何等风光,死后却连个体面的祭拜都无人问津,真正是应了那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弘昼跪在灵前,一身素服,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似乎瘦脱了形。他本就因“怪病”时好时坏,性子阴郁,如今母亲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横死,更是让他备受打击,只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心中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就在这时,宫人通报娴妃娘娘到。
弘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这个时候,谁敢来?谁会来?
只见娴妃一身素净,未施粉黛,只在鬓边戴了一朵小小的白绒花,神情哀戚而庄重。她缓步走入灵堂,亲自上前,点燃三炷香,对着裕太妃的灵位郑重地拜了三拜,姿态优雅,情真意切。
“太妃娘娘生前对臣妾多有照拂,今日特来送娘娘一程,愿娘娘早登极乐。”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在这冷清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温暖。
弘昼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不顾忌讳前来祭拜,看着她脸上那真诚的哀痛(虽大半是伪装),一股巨大的、久违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头的冰墙。在他众叛亲离、人人喊打之时,竟还有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妃子,肯来为他那“遭天谴”的母亲上香!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因身体虚弱和情绪激动,踉跄了一下。
“王爷节哀,保重身子要紧。”娴妃适时地上前虚扶了一把,语气充满了关切。
就在这俯身靠近的瞬间,弘昼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娴妃腰间那块秋梨黄的玉佩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段几乎被遗忘的童年记忆骤然清晰地浮现——
那是在御花园的池塘边,年幼顽劣的他失足落水,呛得昏天暗地,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腰间系着这样一块黄玉佩的小女孩,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引来了太监,才救了他一命。那时他惊魂未定,只记得那块晃动的黄玉和女孩焦急的脸庞,后来才知道,那是那时还未入宫的、那拉家的格格……
原来……原来当年救他的人,竟是娴妃!
这份埋藏多年的救命之恩,与此刻她雪中送炭的祭拜之情交织在一起,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上了弘昼的头顶。他抬头看着娴妃清丽温婉的侧脸,看着她眼中(他自以为)的怜悯与温柔,一种混杂着感激、依赖和莫名悸动的情愫,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出来。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女子带来的震撼与温暖。母妃已去,皇兄厌弃,这冰冷世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人,还记得他,还肯对他好。
“娴妃娘娘……”弘昼的声音沙哑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多谢……多谢您还记得母妃,还记得……臣弟。”
娴妃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彩和那份几乎溢于言表的感动与倾慕,她知道,自己这块玉佩没有白戴,这番冒险前来,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