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得意。很好,弘昼这条线,她算是牢牢牵住了。有了这份“恩情”和此刻种下的暧昧种子,不愁他日后不为她所用。
面上,她却依旧是那副温良娴静、我见犹怜的模样,轻声安抚道:“王爷言重了,这都是臣妾应当做的。”
长春宫偏殿,窗外细雨潺潺,更显得室内暖阁格外静谧。紫檀木棋盘上,黑白双子错落,战局正酣。娴妃那拉氏执白,纯妃苏静好执黑,两人对坐,姿态优雅,落子轻缓,仿佛只是寻常闺阁消遣。
娴妃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并未立刻落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纯妃恬淡的侧脸,语气温和如常:“纯妃妹妹与皇后娘娘情谊深厚,六宫皆知。如今娘娘有孕,妹妹更是时常陪伴左右,悉心照料,实在令人感佩。”
纯妃眼帘微垂,专注地看着棋盘,声音轻柔似水:“皇后娘娘仁厚,待六宫姐妹皆如春风。妾身能略尽绵力,是妾身的福分。”她落下一子,堵住了白棋一处气眼。
“是啊,”娴妃顺势应道,指尖的白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待皇后娘娘顺利诞下麟儿,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有妹妹这般尽心尽力的姨娘看顾,想必将来定能平安喜乐,福泽绵长。”她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仿佛在揣度纯妃这份“尽心尽力”之下的真实动机。
纯妃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娴妃,唇边依旧挂着那抹温婉的浅笑,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怅惘。她轻轻将黑子落下,声音空灵得仿佛要融进雨声里:
“娴妃姐姐过誉了。妾身别无他求,只盼能亲眼看着娘娘的孩子平安长大。待他日……妾身身归那世之时,若那孩子,或他身边之人,还能感念妾身今日些许微劳,肯在清明寒食,为妾身这孤魂……烧上一炷香,妾身便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
她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寂寥与卑微的期盼。不为争宠,不为权势,只求身后一炷香火的记念。
娴妃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动容。果然如此! 她几乎可以肯定,纯妃这般死心塌地辅佐皇后,绝非仅仅出于姐妹之情,定然是为了那个她深藏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慕之人”!她是在为那个人守护他在意的一切,甚至卑微地祈求着来自那人血脉或关联之人的一丝记挂。
这个发现,让娴妃如同握住了纯妃最脆弱的命门。
“妹妹何出此言,如此伤感。”娴妃适时地递上一句安抚,目光却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纯妃那副与世无争的假面,“妹妹的心意,天地可鉴。只是这后宫之中,风云变幻,有时并非你安分守己,便能求得安稳。譬如……”她话音微顿,压低了几分,“高贵妃那般性子,若她日后……只怕皇后娘娘与妹妹,乃至小阿哥,都难有宁日。”
她不再迂回,开始将矛头隐隐指向共同的障碍——高贵妃。
纯妃执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她自然听懂了娴妃的弦外之音。高贵妃的嚣张跋扈,确实是悬在长春宫头上的一把利剑。
娴妃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火候已到。她心中冰冷如铁,苏静好,你害死我弟弟,此仇不共戴天! 但此刻,她需要这把锋利的刀,需要借纯妃之力,先除掉更碍眼、更具威胁的高氏。
“妹妹放心,”娴妃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她轻轻落下一子,仿佛也落下了合作的筹码,“你我既同在宫中,自当相互扶持。有些碍眼的石头,挡了大家的道,早些搬开,对谁都好。”
她看向纯妃,眼神意味深长:“妹妹以为呢?”
纯妃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棋盘,良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姐姐……说得是。”
棋局继续,雨声未歇。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但在这方寸棋盘之间,一场针对高贵妃的联盟,已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悄然结成。
娴妃端起手边的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深处那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苏静好,暂且让你多活些时日。待解决了高宁馨,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滋味苦涩,却远不及她心头仇恨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