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似乎也凝滞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弘昼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一身素服,头深深埋着,又一次重复了他的请求:“皇兄,臣弟恳请皇兄恩准,允臣弟前往裕太妃陵前,结庐守墓三年,以尽人子孝心,慰藉母妃在天之灵。”
乾隆坐在御案之后,目光沉沉地落在弘昼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兄弟间的温情,只有帝王的审视和一丝越来越浓的失望与怒意。他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的桌面,那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弘昼紧绷的心弦上。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守墓?三年?弘昼,你告诉朕,除了守墓,你还会做什么?除了听裕太妃的话,你还会听谁的?”
弘昼身体微微一颤,依旧低着头:“臣弟……臣弟只是心中悲痛,难以自持……”
“悲痛?”乾隆猛地提高了声音,霍然起身,几步走到弘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看你不是悲痛,你是懦弱!是逃避!”
他指着弘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你是大清的亲王,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你的肩上担着祖宗江山、黎民百姓的责任!可你看看你自己,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终日里装疯卖傻,行事荒唐,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荒唐行径背后,有多少是裕太妃的纵容和唆使?你只知道听她的话,做一个‘孝顺’儿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首先是朕的臣弟,是大清的和亲王!”
弘昼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懵了,他下意识地抬头,对上皇兄那双燃烧着怒意却也深藏着疲惫的眼睛。
“你以为朕愿意看你这样?”乾隆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沉重,“朕与你是一父所出的亲兄弟!先帝子嗣单薄,朕登基以来,何尝不盼着你能成为朕的臂助,共卫社稷?可你呢?你用自己的荒唐,亲手毁了你自己!也寒了朕的心!”
“皇兄……”弘昼喃喃道,他从未听过皇帝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他一直以为皇兄厌恶他的荒唐,却不知这厌恶背后,竟是如此深切的期望与失望。
“你若真有一分孝心,就该想想,裕太妃若在天有灵,是愿意看到你像个废物一样守在坟前消磨岁月,还是愿意看到你振作起来,顶天立地,做一个对得起爱新觉罗这个姓氏的亲王,辅佐你的皇兄,治理这万里江山?!”乾隆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弘昼心上。
弘昼怔在原地,皇兄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长久以来用荒唐和颓废构筑的壁垒。他一直以为皇兄忌惮他,厌恶他,却从未想过,皇兄竟对他寄予了如此厚望!而自己……自己却一味沉溺在母妃逝去的悲伤和自暴自弃中,甚至从未真正思考过身为亲王的责任。
巨大的内疚和迟来的醒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眼眶一热,声音哽咽:“臣弟……臣弟糊涂!臣弟从未……从未体察过皇兄的苦心……臣弟愧对皇兄,愧对列祖列宗!”
看着他脸上真切的悔恨,乾隆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转过身,走回御座,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回去好好想清楚。是想继续躲在‘孝心’后面,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庸碌一生;还是擦干眼泪,挺起胸膛,想想你弘昼,身为大清的亲王,究竟能为这江山社稷,做些什么实实在在的贡献!”
他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惫:“退下吧。”
弘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沙哑:“臣弟……遵旨。”
他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退出了养心殿。殿外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眼前一片清明。皇兄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和内疚,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殿宇,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自己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守孝之心未变,但如何守,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宫门沉重的朱红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养心殿的压抑与皇兄那番锥心之言隔绝开来。弘昼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絮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汉白玉台阶。阳光刺目,他却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心头被巨大的内疚、惶惑以及一丝被点醒后的无措充斥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着红,努力压抑着才没让那点湿意滚落。
就在这时,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和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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