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库那间弥漫着霉味和药味的破败屋舍里,魏璎珞蜷缩在冰冷的板铺上,身上盖着那床几乎无法御寒的旧棉被。
她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胸口剧烈起伏,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出来。高烧让她意识模糊,浑身时冷时热,虚弱得连抬手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锦绣随着大队人马出了宫,但没走多远,她便捂着肚子,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向带队嬷嬷哀求,说自己突发急症,实在无法坚持。嬷嬷见她脸色确实不好(多半是吓的),又嫌她麻烦,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回去。
一脱离队伍,锦绣脸上那点伪装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毒的快意。她脚步轻快地溜回辛者库,径直朝着魏璎珞养病的屋子摸去。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锦绣的身影堵在门口,遮住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她看着榻上那个病得奄奄一息、连咳嗽都显得有气无力的身影,嘴角勾起恶毒的笑容。
“哟,这不是咱们璎珞姑娘吗?怎么病成这副鬼样子了?”锦绣一步步走近,声音尖刻,“真是可怜呐!不过,你放心,我这就来‘好好照顾照顾’你!”
她环顾四周,看到墙角放着半桶准备用来冲洗地面的、混合着污垢的脏水,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她走过去,提起那桶水,就要朝着魏璎珞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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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外,临时搭建的粥棚前,人山人海,乌泱泱的难民挤作一团,伸着手,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娴妃那拉氏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指挥宫人维持秩序,分发粥食和刚刚采收上来的莲藕。然而,难民数量远超预期,推搡、哭喊、咒骂声不绝于耳,场面渐渐失控。
混在难民中的纳兰淳雪眼线看准时机,一个穿着破旧但眼神闪烁的汉子突然跳出来,一把打翻了自己刚领到的粥碗,指着地上的粥和混杂在里面的莲藕渣滓,高声叫嚷起来:“大家看看!都看看!这就是宫里娘娘给咱们吃的!这粥里掺了多少沙子!这藕也是又老又硬!他们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拿这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糊弄我们!”
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本就情绪激动的难民们被煽动起来,愤怒地向前拥挤,推倒了栅栏,开始抢夺食物,甚至有人试图冲击娴妃所在的高台!
“保护娘娘!”宫人们吓得面无人色,勉强组成人墙,却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娴妃脸色发白,紧紧抓住栏杆,看着下面失控的场面,心中又惊又怒,却一时无计可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闪出,正是随行护卫的袁春望!他眼神冰冷,动作快如闪电,在那带头闹事的汉子还在声嘶力竭地鼓噪时,他已拔出腰间佩刀(虽是辛者库杂役,但因负责外围安保,配有简陋兵器),寒光一闪!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那汉子的叫嚣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喧闹的现场骤然一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呆了!
袁春望抽出染血的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惊恐的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此人衣领内侧面料细滑,袖口虽脏,边缘却无长期磨损痕迹,脚上靴底更是干净,绝非终日奔波的饥民!他是受人指使,故意煽动闹事!”
难民们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发现那死者衣物下的细节与真正风餐露宿的他们截然不同!恐慌的情绪开始被怀疑和后怕取代。
“让开!统统让开!”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和亲王弘昼率领一队兵马疾驰而至,迅速将混乱的人群分割包围。他一身亲王常服,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目光首先关切地投向高台上惊魂未定的娴妃,见她无恙,才厉声喝道:“胆敢冲击宫眷,煽动民变,给本王将所有闹事者拿下!”
兵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很快便将那几个混在人群中、试图趁乱溜走的纳兰淳雪眼线揪了出来,捆得结结实实。
有了军队震慑,场面迅速被控制住。弘昼跳下马,快步走到娴妃身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娘娘受惊了!”
娴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摇了摇头:“本宫无事,多亏王爷及时赶到。”她的目光落向下面依旧惶恐不安的难民,秀眉微蹙,“只是……经此一闹,如何分辨良莠,继续施赈?”
弘昼也看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时有些犯难。
这时,袁春望收刀入鞘,走上前来,对着娴妃和弘昼躬身一礼,声音平静无波:“娘娘,王爷,此事易尔。真正饥民,面有菜色,眼神麻木,只为求食,领了粥食便会蹲踞一旁急切食用,无暇他顾。可令兵士维持秩序,分批上前,凡领取后立刻狼吞虎咽者,多为真难民。若有左右张望、行动迟缓、或对食物挑剔者,则可重点盘查。另,可增设登记处,言明后续或有更多救济,愿登记者优先,亦可筛选出部分别有用心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