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感受到门内传来的时间波动:紊乱、加速、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时间法则。仅仅是站在门口,他就觉得自己周身的时间流速在变化,时而快如奔马,时而缓如凝冰。
“进去感受一下。”后土说。
刘渊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光门。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不是物理上的旋转,而是时间的错乱。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长、压缩、折叠,无数个“此刻”在同时涌现。前一瞬他还在思考后土的叮嘱,下一瞬已经回忆起童年桃园镇的雪,再一瞬又仿佛看见了未来某场大战的血火……
他强迫自己定神,展开时间法域。
十丈范围的金色领域在盏内世界张开——但这一次,法域的形状在扭曲。盏内的时间法则太浓郁、太混乱,他的法域像落入激流的小舟,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被改变。
“感受它,”后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时间屏障有些模糊,“不要对抗,要顺应。盏内的时间流有它自己的韵律,找到那个韵律,你就能驾驭它。”
刘渊闭目。
他放弃控制,任由法域在时间乱流中飘荡。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些规律:那混乱并非完全无序,而是无数条时间流在交织、碰撞、分离。每一条时间流都有不同的速度,不同的“方向”——不是空间方向,而是时间箭头的方向。
有的流向未来,有的溯回过去,有的甚至在原地打转,形成时间漩涡。
他在其中一条流速较缓的时间流中稳住身形,法域逐渐安定下来。睁眼时,他估算了一下:从进门到现在,盏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而门外,狐妗手中的香才燃了半寸——按幽冥香的燃烧速度,不过半刻钟。
一日对一年,真实不虚。
刘渊退出光门,回到殿中。短短盏内一个时辰,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光门消散,灯盏落回狐妗手中。
“如何?”后土问。
“时间流速确实是一日对一年。”刘渊声音有些干涩,“但其中的时间乱流……若没有准备,极易迷失。”
“所以需要阵法辅助。”后土指向他手中的轮回金玉简,“九转承劫大阵,可在盏内布置。阵法会稳定一片区域的时间流,让你在其中安心修行。待你要渡劫时,再撤去阵法,引动天劫——盏内渡劫,劫力会被时间流稀释,渡劫成功率可增三成。”
刘渊握紧玉简,感受着其中浩瀚的阵法信息。此刻他才真正理解这份礼物的重量:这不仅仅是一件法宝,这是一条命,一个未来。
他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行仙道中最隆重的大礼。
“孙儿……谢外婆赐道!”
这一次,后土没有拦他。
她受完这一礼,才弯腰扶起他。那双承载了大地万载沧桑的手,此刻轻柔地抚过刘渊的额头。
“记住,渊儿。”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铭心,“大地之所以能承载万物,是因为它懂得‘接纳’与‘转化’。接纳风雨,化为甘泉;接纳尸骨,化为沃土;接纳劫难,化为阶梯。”
“渡劫亦是如此。不要想着对抗天劫,要接纳它,理解它,最后……转化它。让它成为你道基的一部分,成为你攀登更高峰的踏脚石。”
她收回手,退后一步,重新变回那个威严的大地道祖。
“去吧。双川需要你,你的路也需要你。”
刘渊再拜,起身时眼眶微红。
狐妗捧着须臾千秋盏,对后土深深一福,跟在刘渊身后向殿门走去。
就在他们要推门而出时,后土忽然又开口:
“渊儿。”
刘渊回头。
后土站在渐亮的晨曦中,身影有些模糊。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保重。”
殿门打开,幽冥的晨风涌入。
刘渊最后看了一眼殿中那位慈祥而孤独的老者,转身踏入门外微光。
殿门缓缓合拢。
后土娘娘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偏殿中,良久未动。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某物——那是一枚与轮回金玉简同源的玉片,里面封印着她的一缕本命神念。
若刘渊在渡劫时遭遇生死危机,这缕神念会自动苏醒,护他一次。
但这件事,她不会说。
有些守护,本就不该被知晓。
窗外,忘川河的磷光已全部消散,轮回台的方向传来悠远的钟声——新一天的轮回开始了。
后土转身,望向人间方向,轻声自语:
“羽仙,你的孩子……长大了。”
声音消散在晨光里,无人听见。
唯有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承载万物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