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那是大明在长城以北最重要的军镇,屯粮足可供十万大军食用一年。若真能拿下……
“姜镶靠得住?”
“他欠我一条命。”李自成淡淡道,“崇祯六年,他在陕西剿匪时被围,是我放了他。这个人贪财好色,但重义气——我说能让他当大同总兵,他就一定会干。”
哈尔巴拉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一千骑兵,三个月粮草,再加十个铁匠、五个工匠——但我有个条件。”
“说。”
“拿下大同后,城中财货,我部要分一半。”哈尔巴拉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另外,你要公开称王,打出‘顺’字旗——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科尔沁右旗,扶起了大顺王!”
李自成盯着他,忽然也笑了。
“成交。”
两只手在羊皮上重重一击。
协议达成,哈尔巴拉起身出帐。李自成独自坐在毡包里,望着跳动的篝火,眼中火焰越来越盛。
大同。只要拿下大同,他就有粮,有兵,有地盘。到时候,进可攻宣府、逼京师,退可守雁门、据山西。就算打不过,还能往西走,去甘肃,去青海——天下之大,总有他李自成的容身之处。
最重要的是……他要让朱由检知道,他李自成,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要掀翻他的龙椅!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这是突围时,从一个冻死的官军将领身上搜来的。玉佩是羊脂白玉,雕着蟠龙,应该是御赐之物。
他握紧玉佩,掌心被硌得生疼。
龙椅很硬,很冷。
但他迟早要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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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张世泽的大军已深入草原三百里。
沿途剿灭了三个不服管束的小部落,收降了五个愿归附的百户,斩首七百余级,缴获牛羊数万头。天贵军越战越勇,尤其是火铳手,在草原开阔地带威力尽显,往往三轮齐射就能击溃蒙古骑兵的冲锋。
但李自成,依然杳无音信。
“公爷,斥候回报,西面百里内没有汉人踪迹。”陈洪策马过来,眉头紧锁,“李自成会不会……根本没来草原?”
张世泽勒住马,望着远处苍茫的地平线。草原的春天来得晚,二月仍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偶尔几丛枯草在风中摇曳。
“他一定来了。”张世泽笃定道,“太行山他待不住,中原他不敢回,只有草原,能让他喘息,能让他重新壮大。”
“可是……”
“报——!”
一骑飞驰而来,是派往科尔沁右旗方向的斥候。那斥候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公爷!西面一百五十里,斡难河畔,发现大队蒙古骑兵集结!约……约两千骑,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攻城器械?
张世泽眼神一凛。蒙古人攻城?这不符合他们的习性。草原部族擅长骑射野战,最烦攻城拔寨,除非……
“谁在统兵?”
“打的是……是哈尔巴拉的旗号。但属下在营外潜伏时,听见有人用汉话交谈,提到……提到‘闯王’!”
李自成!
张世泽与陈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哈尔巴拉是科尔沁右旗的台吉,与乌日更达赉素有仇怨。”张世泽快速分析,“他收留李自成,必有所图。打造攻城器械……他们想打哪里?”
“大同。”陈洪脱口而出,“草原附近,只有大同值得打,也只有大同……李自成可能有内应。”
“传令!”张世泽当即决断,“全军转向西进,日夜兼程,务必在哈尔巴拉出兵前,赶到斡难河!”
“可是公爷,”老赵急道,“咱们只有八千人,还要分兵留守已降部落。能战之兵不过六千,对方两千蒙古骑兵,加上李自成的残部……就算打赢,也是惨胜啊!”
“那也要打。”张世泽声音斩钉截铁,“李自成若拿下大同,九边震动,整个北疆都要乱。届时鞑靼各部必会趁火打劫——这个险,不能冒。”
他顿了顿,看向巴图率领的那两千科尔沁骑兵:“传令巴图,让他派人快马回左旗,请乌日更达赉再派三千骑兵来援。告诉他,哈尔巴拉勾结汉人流寇,意图攻掠大明边镇——这是将右旗一口吞掉的好机会。”
“公爷高明!”陈洪眼睛一亮,“以蒙古制蒙古,咱们坐收渔利!”
军令迅速传下,大军转向西进。
马蹄踏碎冰雪,旌旗猎猎如云。
张世泽策马行在队伍最前,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李自成、哈尔巴拉、大同、姜镶……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逐渐拼成一幅完整的图。如果他是李自成,会怎么打大同?强攻?智取?还是里应外合?
最重要的是——姜镶,那个大同副总兵,真的会反吗?
他想起离京前,崇祯在乾清宫对他说的话:“世泽,此去关外,不止要清剿蒙古,更要留意九边将领。有些人……已经不那么干净了。”
当时他不甚明了,现在懂了。
姜镶。这个名字,他要牢牢记住。
三日后,斡难河畔。
哈尔巴拉的营地里,李自成正在试穿一副新打造的铠甲。铠甲是蒙古式样,但经过改良,更轻便灵活。他握着新打的马刀,在空地上挥舞几下,刀风呼啸。
“闯王好身手!”哈尔巴拉鼓掌走来,“不过……刚得到消息,有一支明军正朝这边来。约六千人,打的是‘张’字旗。”
张世泽。
李自成握刀的手紧了紧。这个名字,他听过。英国公,天贵军,关外连战连捷——是个劲敌。
“还有几天路程?”
“最快五天。”
“够了。”李自成收刀入鞘,“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拔营出发——目标,大同!”
“明日?攻城器械还没造完……”
“不需要那么多。”李自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姜镶会在城里接应。我们只要做做样子,演一场‘里应外合’的戏——大同,唾手可得。”
哈尔巴拉将信将疑,但看着李自成自信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头。
当夜,营地里篝火通明。
李自成独自站在斡难河边,望着河中破碎的月影。河水还未解冻,冰层下暗流涌动。
他知道,这一仗,将决定他的生死,也将决定……大明的气数。
赢了,龙腾九天;输了,尸骨无存。
但他没有退路。
从来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