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沉闷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
汉斯和他的德国团队占据了长桌的一侧，姿态放松，下巴微抬，审视着对面的中国人。
那眼神，不是在看合作伙伴，而是在打量一群等待发落的战俘。
“顾先生，林小姐。”
汉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节奏，仿佛每个字都是对听者的恩赐。
他将一份装订考究的德文合同，从桌面滑了过去，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我们，德国大众，很慷慨地，出价一个亿。”
“买下你们红旗汽车厂，全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很享受这个数字带来的震撼。
“包括土地，厂房，当然，还有‘红旗’这个……嗯，有点复古价值的牌子。”
一个亿。
这三个字，像三记耳光，扇在李厂长和那几位老师傅的脸上。
李厂长的身体猛地绷直，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们……这是明抢！”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嘶哑，指着汉斯的手臂都在抖。
“光这块地皮，就不止这个数！你们这是在侮辱人！”
汉斯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他身后的团队也随之发出了低低的、压抑的笑声。
那笑声在破败的会议室里回荡，显得无比刺耳。
“侮辱？”
汉斯耸了耸肩，靠向椅背，姿态更加放松。
“李厂长，你好像没弄明白。”
“没有我们的技术，没有我们的管理，你们这里是什么？”
他用手指点了点窗外。
“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铁。”
他收回手指，目光落在顾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用一个亿，买一堆废铁，顺便收藏一个快被遗忘的牌子。”
汉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扣，语气变得像在陈述一个真理。
“这不叫侮辱。”
“这叫，慈善。”
会议室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李厂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颓然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顾城一直没动，也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汉斯，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桌下，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
林凡的手。
那温润的触感，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他心底即将爆发的狂暴。
顾城忽然笑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散发着油墨味的合同。
没有翻开。
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
然后在汉斯逐渐收敛的笑容里，他将合同，从中间，清晰地，撕开。
“嘶啦——”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两半。
四半。
八半……
一堆精美的碎纸屑，从他指间，飘飘扬-洒-洒，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汉斯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顾先生，你……”
顾城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汉斯笼罩。
“一个亿？”
他的嘴角向上扯动，却没有半分笑意。
“价格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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