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后山,一处僻静的小院。
院墙是新垒的,门是厚重的榆木做的,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哨兵,面无表情。这里是梁山的“特别招待所”——专门关押被俘军官的地方。党世雄、韩滔、彭玘等人都曾在此住过,如今只剩下一位客人:轰天雷凌振。
凌振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他被俘上山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期间没人打他骂他,一日三餐有人送,衣裳破了有人补,可他就是觉得憋屈——憋屈得要命。
想他凌振,东京甲仗库副使,专管火器研制,在东京城里也算一号人物。他研制的“子母炮”、“风火炮”,连官家看了都称赞。可如今呢?成了梁山贼寇的阶下囚,整天被关在这小院里,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凌大人,用饭了。”一个年轻喽啰端着食盒走进来,语气恭敬。
凌振瞥了一眼食盒:一碗白米饭,一碟青菜,几片腊肉,还有一小壶酒。这伙食比他在东京时也不差,可他就是没胃口。
“拿走。”他没好气地说。
喽啰为难地说:“凌大人,您多少吃点吧。这腊肉是陆头领特意吩咐给您加的,说是您关在这院子里,得补补身子。”
“陆头领?”凌振冷笑,“就是那个打败高太尉的陆啸?假惺惺!他要真为我好,就该放我下山!”
喽啰不敢接话,放下食盒就退了出去。
凌振看着那食盒,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筷子——人是铁饭是钢,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正吃着,院门忽然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送饭的喽啰,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衫,眉眼间有股书卷气,可走路时腰背挺直,又带着军人的利落。
凌振放下筷子,警惕地看着来人。他在梁山这些日子,见过不少头领,宋江、吴用、林冲、鲁智深……唯独没见过眼前这人。
“凌大人吃得可好?”来人笑着问道,声音温和。
“你是谁?”凌振不答反问。
“在下陆啸。”来人自报家门,在凌振对面坐下,“久闻凌大人精于火器,今日特来拜访。”
凌振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陆头领。败军之将,不敢当‘大人’之称。”
陆啸摆摆手:“凌大人不必自谦。高俅兵败,非战之罪,实是天意。况且……”他顿了顿,“凌大人那几十门火炮,可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侥幸,胜负还未可知。”
这话说得诚恳,凌振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研制的火炮威力如何,他自己最清楚。那日水战,若不是梁山用了什么古怪战法,单凭那些火炮,就够梁山喝一壶的。
“陆头领此来,有何见教?”凌振问。
陆啸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铺在石桌上:“凌大人请看。”
凌振凑过去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那是一张火炮的构造图,画得极其精细,炮管长度、壁厚、药室容积、膛线……标注得清清楚楚。可这火炮的形制,与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这是……”凌振指着图纸,“炮管为何这么长?还有这膛线……是何用意?”
陆啸解释道:“炮管长,射程远,精度高。膛线可以让炮弹旋转飞行,飞得更稳更准。这叫线膛炮。”
“线膛炮……”凌振喃喃重复,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妙啊!我怎么没想到?炮弹旋转……旋转……”
他猛地抬起头,盯着陆啸:“陆头领从何处得来此图?这设计……前所未见!”
陆啸微微一笑:“不瞒凌大人,此图是我自己所画。”
“你?!”凌振不敢相信,“陆头领也懂火器?”
“略知一二。”陆啸谦虚道,“不过比起凌大人这样的行家,就差得远了。我此来,就是想向凌大人请教。”
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地方:“这药室的容积,我算了几次都觉得不对。还有这炮管的材质,用生铁太重,用熟铁又怕强度不够。凌大人可有高见?”
凌振此刻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俘虏,他盯着图纸,手指在上面比划:“药室容积不能太大,太大压力不均,容易炸膛。也不能太小,太小威力不足。以这炮管长度来看,药室容积应该是……嗯,大概这么多。”
他在图纸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
陆啸眼睛一亮:“凌大人果然行家!那材质呢?”
“用精铁!”凌振毫不犹豫,“生铁脆,熟铁软,精铁最好。不过精铁难炼,成本极高。朝廷造炮,用的都是熟铁掺铜,虽然重些,但耐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机。从火炮聊到火药,从火药聊到火箭,又从火箭聊到了“震天雷”——凌振最得意的发明。
“我那震天雷,内装火药三斤,外包铁壳,以引线点燃。”凌振说起自己的发明,眉飞色舞,“扔出去落地即炸,声如霹雳,铁片横飞,三五丈内人马俱碎!”
陆啸听得认真,不时提出问题:“引线长度如何控制?雨天可否使用?能否做得更大些?”
凌振一一解答,说到兴奋处,竟忘了身份,拍着桌子道:“若是给我足够的材料,我能造出更大的震天雷!十斤!二十斤!扔到城墙上,能把城墙炸个窟窿!”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失言——这可是在梁山贼寇面前说怎么攻城呢!
陆啸却像没听出话里的不妥,反而眼睛发亮:“凌大人可有把握?”
凌振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技术的诱惑:“有把握!只要材料足够,工艺精细,三十斤的震天雷我也能造出来!”
“好!”陆啸一拍大腿,“凌大人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需要什么人手,我亲自调配。需要什么场地,我立刻安排!”
凌振愣住了:“陆头领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请凌大人留在梁山,专门研制火器。”陆啸正色道,“凌大人在东京,虽是甲仗库副使,可上有长官掣肘,下有工匠敷衍,能发挥出几分本事?在梁山,要钱我给钱,要人我给人,要材料我想办法弄来。凌大人可以专心做研究,想造什么就造什么!”
这话说到了凌振心坎里。他在东京时,确实处处受制。想研制新式火器,上司说“祖宗成法不可改”;想改进工艺,工匠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想多要点经费,户部官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可……可这是梁山啊!是贼窝啊!
凌振陷入挣扎。一方面,陆啸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一个技术人员最梦寐以求的研究环境。另一方面,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投降贼寇,这可是大逆不道。
陆啸看出他的犹豫,缓缓道:“凌大人,我知你心中有顾虑。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答我便是。”
“陆头领请问。”
“你在东京时,研制的火器可能用在保家卫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