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振带着几个手下,推着一辆盖着麻布的小车走来。揭开麻布,露出三个黝黑的铁球,每个都有西瓜大小,表面粗糙,引出一根浸过油的麻绳。
“此物名为‘震天雷’。”陆啸平静地说,“乃是凌振兄弟精心研制。太尉请看——”
他示意众人退到高台后方掩体处。
凌振亲自操作,将三个铁球放置在土墙根下,点燃引线,然后迅速跑回掩体。
嗤嗤嗤——
引线燃烧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宿元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轰!!!!
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土墙在火光和浓烟中轰然倒塌,碎石泥土飞溅出数十步远。待烟尘散去,只见那原本厚实的土墙,已被炸开一个三丈宽的缺口,地面也留下一个浅坑。
观礼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宋江脸色发白,吴用手中的羽扇掉在地上,卢俊义瞳孔紧缩,就连宿元景这等见惯风浪的老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宿元景声音发颤。
“火药。”陆啸淡淡地说,“配方经凌振兄弟改良,威力倍增。若用在攻城战上,什么城门、什么城墙,都不过是纸糊的一般。”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这话落在宿元景耳中,不啻于惊雷。
大宋军中也有火药,可多是用作烟花爆竹,至多做些喷火的“突火枪”,哪有这般开山裂石的威力?若梁山真有此物,又掌握了制造之法……
宿元景不敢往下想。
“陆头领,”他强作镇定,“此物虽厉害,但制作不易吧?”
陆啸笑了:“确实不易。需要上好的硫磺、硝石,还需精心提纯、按比例调配。不过——”他话锋一转,“梁山如今不缺钱,也不缺能工巧匠。凌振兄弟已建起作坊,每月可产震天雷三十枚。若原料充足,翻倍也不是难事。”
这话半真半假。实际上,凌振的作坊产量已能达到每月五十枚,且还在改进工艺。但陆啸故意说少些,既要震慑,又要留有余地。
宿元景沉默了。
他看向校场中肃立的军队,看向那被炸毁的土墙,最后看向陆啸平静的脸。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什么普通山贼头领。他有野心,有能力,更有实现野心的手段。
招安宋江或许不难,可要招安陆啸……难如登天。
“太尉,”陆啸忽然压低声音,“借一步说话?”
宿元景看了宋江一眼,见宋江欲言又止,心中更加了然。他点点头,随陆啸走到高台一侧无人处。
“太尉是聪明人,”陆啸开门见山,“应当看得出,梁山已非昔日梁山。宋江哥哥想招安,是他念着忠义,想着为兄弟们谋个前程。可太尉觉得,我们这些人,真能安安稳稳做官军么?”
宿元景沉吟道:“陆头领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说几句实话。”陆啸望着校场上正在整队的军士,“朝廷想要招安梁山,无非是怕我们造反,怕我们劫掠州县。可太尉也看到了,我们有田可种,有商可经,有军可战,何必非得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朝廷不妨换个想法。”陆啸转身,直视宿元景,“梁山在此,可为一屏障。北边辽国将亡,金人崛起,不出数年,必有大变。到那时,中原震动,朝廷需要一支能战的军队。而我们——”他指了指下方,“就是这支军队。”
宿元景心头剧震。
辽金之事,朝中只有少数重臣知晓内情,这山野之人如何得知?而且听他语气,竟是笃定金人会南下!
“陆头领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宿元景勉强道。
“是不是危言耸听,太尉心中清楚。”陆啸笑了笑,“我只说一句:宋江哥哥可招,我部不可轻动。若朝廷默许我部存在,我可立誓——一不主动与朝廷为敌,二不劫掠百姓,三……”他顿了顿,“若将来胡虏南下,我梁山愿为朝廷北御边患。”
宿元景死死盯着陆啸:“此话当真?”
“军中无戏言。”
两人对视良久。
终于,宿元景长叹一声:“老夫明白了。陆头领的诚意,老夫会带回东京。只是……”他苦笑道,“此事关系重大,非老夫一人能做主。”
“无妨。”陆啸拱手,“太尉能如实禀报,便是功德。至于成与不成,且看天意。”
话说到这份上,已无需多言。
宿元景回到观礼台时,脸色复杂。宋江迎上来,想问问陆啸说了什么,却被宿元景摆手制止:“公明,操演已毕,老夫有些乏了,先回住处歇息。”
“那招安之事……”
“容后再议。”
宋江看着宿元景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正与凌振交谈的陆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吴用走过来,低声道:“哥哥,情况不妙。陆啸这一番展示,怕是让宿太尉改了主意。”
“他敢!”宋江咬牙,“招安是梁山大事,岂容他一人做主!”
“可如今……”吴用苦笑,“哥哥也看到了,他麾下兵强马壮,又有那等骇人火器。真要硬来,只怕……”
宋江沉默了。
校场上,军士们开始解散。阳光照在那些年轻的脸庞上,他们说说笑笑,眼神里是对陆啸毫不掩饰的崇敬。这一幕,比刚才的操演更让宋江心惊。
他忽然想起当年在郓城县做押司时,听老吏讲过的一个故事:老虎养大了,便不会再听驯兽人的话。因为它知道,自己才是百兽之王。
“军师,”宋江喃喃道,“我们是不是……养虎为患了?”
吴用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已写在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陆”字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