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依言起身,垂手而立。
“朕已令锦衣卫暗查周氏妇人及其夫家背景,并派人南下苏州。”宇文玺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在你回京之前,此事不会公开。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皇后与柳家既已出手,便不会只有这一招。回京之后,你面对的,将是明枪暗箭,众口铄金。你……怕吗?”
怕吗?林微在心中问自己。怕,自然是怕的。但怕有用吗?
“臣妾怕。”她坦然承认,随即抬眸,目光坚定如磐石,“但臣妾更怕,因臣妾之故,令皇上为难,令宵小之徒得意。臣妾既蒙皇上信重,位列九嫔,享此殊荣,便已无退路。唯有谨言慎行,克己守心,以证清白,以报君恩。”
她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陈述事实——她已无路可退,只能向前。而这向前,是以“谨言慎行,克己守心”为武器,以“证清白,报君恩”为目标。既表明了态度,也暗示了自己会约束言行,不给皇帝添乱。
宇文玺凝视她良久,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几不可察的柔和,以及一丝更深的决断。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指尖拂过她发间那支玉兰簪,动作很轻。
“记住你今日所言。”他低声道,“这支簪子,是朕赐你的。戴着它,便是朕的人。朕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来欺辱。”
这话语,霸道,专横,却也是在此刻,最坚实有力的承诺与庇护。他不是不信流言,也不是完全确信她的清白,但他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用帝王的权威,为她暂时撑起一把保护伞。
林微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回去准备吧,明日照常启程。”宇文玺收回手,语气恢复如常,“回京后,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离开长乐宫半步。一切,等朕的消息。”
“是。”
林微告退出来,秋夜的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激荡的心绪稍稍冷却。宇文玺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要好。他选择了暂时相信她,并给予保护。但这保护是有条件的,也是脆弱的。一旦调查结果不利于她,或者朝堂压力过大,这把保护伞随时可能收起。
回到自己院落,钱嬷嬷和春桃焦急地迎上来。林微简单说了御前情形,两人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娘娘,皇上既然信您,咱们就有希望!”春桃抹着眼泪道。
钱嬷嬷却忧心忡忡:“皇上信是一回事,可那周氏妇人既然敢出面指认,必是拿了极大的好处或被捏住了致命的把柄。咱们在苏州的人……未必能查到什么。就算查不到实证,流言也能杀人啊!”
林微何尝不知。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利用这短暂的“保护期”,做尽可能多的准备。
“嬷嬷,联系我们在诏狱的那条线,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周氏妇人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拿到过什么好处,或者……她的家人是否出了什么事。”林微眼神冰冷,“另外,让我们在宫中的人,想办法将皇后暗中联络言官、柳家子弟频繁走动御史台的消息,在不经意间,透给皇上身边信得过的、又与皇后那边不甚和睦的太监或侍卫。”
既然皇后要玩舆论战,那她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光防守是不够的,必须让皇帝清楚地看到,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是谁在为了私利不惜动摇朝纲。
钱嬷嬷精神一振:“老奴明白了!”
长夜将尽,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林微毫无睡意,她推开窗,看着那渐渐亮起的天光。归途的最后一程,也是风暴最烈之处。御前的应对只是开始,真正的生死考验,在踏入京城的那一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一次,她不仅要为自己而战,更要为那份来之不易的、帝王有限却珍贵的信任而战。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必须闯过去。